这次县是的题目正是《唯天下至圣》,语出《中庸》,原文是: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意思大概是:唯有天下最通晓畅达道之理的人,可以完全做到用居高临下的角度来观,因为他们能做到聪、明、睿、知,这个人就是圣人。
穿越前的几个月,高文所做的工作就是替老师编纂、出版那本《古代状元八股文汇编》,也是巧了,那书中恰好收录了一篇同题作文。
原作者叫汪份,字武曹,长洲人,也就是江苏苏州人。
这人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却是个考试高手。他二十八岁时,也就是清朝康熙二十五年就考中秀才,选了贡生。十二年后,康熙三十八年中举。康熙四十三年甲申科考中进士,成绩相当优秀,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后来有授翰林编纂,算是当时读书人中的人尖子。再后来,他甚至还做过广西乡试的主考官。
此人的文章文彩什么的且不说,但时文写作技巧却是当世一流。
这篇《惟天下至圣》颇有来历,正是他进士科考场所作。在当年的春闱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用在这里,确实有些浪费。
可是,高文也是没有办法。
只得磨了墨,开始慢慢地抄起来。
这次考试不同于写《西游记》一味求快,反正直接行草下来,能够让人看懂就成。这次科举,得守规矩。书法就不用表现了,馆阁体小心侍侯着。反正时间还长,一口气写完,坐在这考场中也闲得无聊。
“至圣有临,惟其德无不备也。”这是破题。
“盖以先知之质而备四得之全,则临天下之事,岂尚有所不足乎?且……”这是承题。
正在这个时候,前头传来砰一声巨响。考场何等严肃的场合,又是何等的安静。这一声响,震得大堂中回音不绝。高文一时不防,心一跳,手一颤,一滴墨汁滴到卷子上。
他心中叫了一声:“苦也!这可如何是好?”科举试卷可是有严格字数规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字不行,少一字也不行。而且,污了卷子那可是考场大忌,一个不好就会被考官直接刷下去。
原来,县试和府试还好。到院试开始,考场纪律就严格起来。考生的卷子必须工整没有任何污迹,以防考生和考官相互勾结,在卷面留下关节记号。
高文慌忙在那个黑点上添了两笔,还好接下来是一个“人”字,尚能处理好了。
他这才恼火地抬起头看去,这才发现刁知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公堂,坐在大案前,正拍案而起,指着一个正在交卷的考生喝骂道:“枉你也读了多年圣贤书,这个题目如此简单,竟作得狗屁不通,连格式都没弄明白,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看看你,看看你,破题承题之后应该是起讲,你自己直接中股。你的授业老师又是怎么教的……”
看得出来,刁知县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此刻的他气得鼻子都歪了,绿豆眼瞪得老圆了。说到激奋属,直接提起考卷,裹成一束,朝考生的脑门不住抽打。
浑身上下,全然没有半点朝廷命官,进士及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度,倒是气急败坏,凶神恶煞了。
县试非常不严格,考生虽然不可以提前出场,但考官可以现场阅卷。加上县试题只有一道题目,有的知县监考的时候闲着难受,索性直接拿了考生的卷子批阅。若你的文章写得好,当场就取了。
“我我我……又不是我要来考的。”那考生大约十五六岁,看他模样也就是一识的几个字的普通农户,顿时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错,他家境也属普通。之所以上过学堂,那是因为家中有个亲戚是在西安城中开了间商号。就出资让他念了几年书,也好为号中培养一个合格的帐房,而不是让他去参加科举,考个一官半职。
会计这种要紧位置,还是自家人做才叫人安心。
读得几年书,也识得几个字。这次县衙门为了完成这个政治任务,强拉他进了考场应个景儿。
“滚下去!”
“是是是。”考生急忙跑回座位,一脸又红又白。
看到知县大老爷如此可怕,另外一个考生刚要上前交卷,顿时停住脚步,就要回自己位置。
刁化龙:“你逃什么,本官要吃人吗?过来,交卷。”
“是,老父母。”那考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卷子递过去。
刁知县只看了一眼,就将卷子揉成一团,直接扔到考生的脸上:“一窍不通,连个题目都不会破,滚滚滚!”
他已经对这次县试彻底绝望了,只恨不得对着下面那群战战兢兢、瘟头瘟脑的考生大吼一句:本官不是针对任何人,本官的意思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刁知县在户部挂名多年,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个实缺,本打算来庄浪这个穷县好好表现,捞取政绩,升官发财,从此走上人生的颠峰。可刚到这里没两天,此次县试的凄凉景相就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凉透了心。
这群垃圾货色若是一个不取吧,实在说不过去。可若是取了吧,下一关府试这些混蛋就要现原形。到时候,本官也不知道要被官场同僚笑成什么。
刁化龙中进士已经十来年,可因为生得猥琐,实在拿不出手,一直没有得到任命。在京城混迹时,尝尽了人情冷暖,人也变得偏激,看谁都不顺眼。
其实,他这种性情的人最适合在御使台去做言官,一心做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给人找麻烦的活儿。可是,你要做言官,也得长得帅啊!
当下就气得浑身发热,也顾不得体统,拉开领口,用折扇使劲地扇了半天。
这个时候,他正好看到在下面一脸好奇看热闹的高文,心中立即一动:我怎么忘记了这么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卷子做得如何了?
见刁知县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高文心中一慌,忙将头低了下去,提笔继续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