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玄还在思考雍州开市带来的税收,忽然又听到柳寒说流民也有法安置,不由有些意外,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久,都没找出办法来,一般安置流民之法有两个:
第一,将流民遣送回原籍,由原籍地方官安置,这种办法也是朝廷的规定,但这需要朝廷提供安置经费,可朝廷财政紧张,拿不出安置经费来,地方官也就无力送流民归乡。
第二,就地安置,朝廷无力送流民归乡,地方官担心流民聚集地方,危害地方安全,可以上奏朝廷就地安置,但这便只有地方出钱出粮,朝廷不给,对地方官而言,风险比前一种法子还大,如果安置失败或引起****,地方官要承担全部责任。
现在大晋流民问题日益严重,朝廷中的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流民除了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便是朝廷收入大幅度降低。
朝廷收入主要来自几个方面,首先是人头税,这个人头税可不是每个人都交,士族是不交的,士族的萌户也不交,只有平民和庶族交,奴隶也同样不交,而流民的主要组成成分便是平民,平民大量流失,于是朝廷在这块上的税收便大量减少。
第二个税收来源便是土地税,这其实是农业税,但同样,士族不交,剩下的便只有庶族和平民,平民抛弃土地成为流民,朝廷自然也收不到税。
第三个便是商税,盐铁属朝廷专营,其他则开放,传统上,士族不经商,所有商户都要交税,但现在几乎所有士族都在经商,但大晋不鼓励商业,商业并不发达,凉州并州幽州,由于涉及开市,商业相对发达些,其他地区则要低很多。
商税的收入低,土地税和人头税大幅降低,朝廷收入自然大幅减少。
“这世上很多都是利益交换,”柳寒说道:“流民日益严重,有些流民以前是铁匠,有些是木匠,有些是石匠,还有些是农夫。”
柳寒喝了口水接着说:“这些人其实是士族希望收揽的,但碍于朝廷制度,不能收揽,咱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朝廷规制,士族不能收流民为萌户,违反者将受到严惩。朝廷颁布这道法令的本意就是防范人口流失,士族坐大,同时也抑制下土地兼并,让你士族占有大量土地却无人耕种。
柳寒的主意便是允许士族招揽流民成为萌户,但士族必须为每新招萌户交纳钱粮,新招萌户除了新招时要交一笔钱以外,在最初三年,萌户耕种的土地还必须交税,三年之后才能按例免税。
“如此,部分流民可以被门阀士族收为萌户,也就安置了,府库也借机收到一笔钱,用这笔钱安置剩下的流民。”
柳寒说完之后长出口气,其实还有个招,便是开矿,这矿山之利,丰厚远超土地,门阀士族早就垂涎欲滴,但朝廷规制,开矿必须是朝廷官营。
柳寒长篇大论,峦玄却听得心潮澎湃,士族想从流民中招揽萌户,这不是秘密,即便朝廷有规制,士族暗地里也有不少小动作,就说这司家,去年便偷偷收了一百多萌户,但小动作毕竟上不了台面,以司家的土地,即便再多收十倍,也容得下,如果再加上矿山,那就更不得了。
峦玄心中大叫,这趟来得太值了,原来不过仅仅想找个商人,经商赚钱,而且还上不得台面,现在柳寒出了三策,不但解决了财政问题,而且困扰雍州多年的流民问题也一并解决,峦玄想,如果,他为王爷打理财政,恐怕雍州府库早已充盈,那会如此窘迫。
“三策定雍州,三策定雍州,”峦玄眼中满是欣慰、惊喜:“雍州从此再无可虑。”
柳寒心中爆寒,这就定了雍州?这不过剜肉补疮,人口照样流失到士族手中,三年之后呢?
大晋真正的心腹之患就是士族,士族无税,结果便是,大晋的税全加在庶民和平民身上,庶民根底较深,还承受得起,而平民就不同了,稍有意外,遇上点灾荒、家有病人、有甚者税丁刁难,平民便不得不卖掉土地,成为佃户,或者成为流民。
柳寒自然不会与峦玄谈这些,这大晋天下与他何干,兴盛,衰落,破败,****何事。
“果然大才,”峦玄感慨道:“柳先生,我为秦王请君,为国为天下黎民效力。”
柳寒心说你小子怎么没完全了,给了你三个主意还不行,还得寸进尺了,这样想着,脸上便带了两分,峦玄立刻察觉他心情的变化,于是进一步劝说道:
“柳先生淡泊权势,令人敬佩,可为先生好,无论经商还是作学问,还是有个官身好,先生可知,算缗告缗虽然被废,可也可能随时再度推出。”
柳寒眉头紧皱,峦玄说得不错,公羊出身商户,可为武帝理财,却以压榨商户手段。所谓算缗告缗,其实就是强抢,具体便是,由官府计算商户的家财,超过多少便纳重税,此策导致无数商家家破人亡,从那以后,大晋的商家纷纷走上买庶族身份的道路,更有慎重者,走上与士族勾结的道路,从长远看,算缗告缗之后,大晋再无纯粹的商户。
而现在,柳寒便算是个纯粹的商户,哪怕他买了庶族身份,但他没有其他收入,所以他便算商户,峦玄说得不错,朝廷财政如此困难,难保什么时候便颁下算缗告缗令,那对柳寒这样的人便是灭顶之灾。
柳寒叹口气:“峦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可我在帝都确实有事,再说了,先生,您想过没有,我若入了秦王幕府,秦王便能将雍州府库交给我?雍州这么多门阀士族,他们同意?”
峦玄还要劝,柳寒心一横,决定把说明白点:“王爷是有贤名,可这贤名是门阀士族给出来的,门阀士族掌握了乡评县评府评,只需在府评时,说上那么几句,王爷的名声将受到极大损坏,为王爷计,此举殊为不智。”
峦玄沉默了,他没想到柳寒的想法居然是这样,照此说,王爷居然受制于门阀士族,此种论调,可谓惊世骇俗;可转念一想,此说好像也不无道理。
沉默,沉默代表着峦玄并没有放弃,这也让柳寒很无奈,他无法强硬拒绝,别说王爷了,就算一个县令,他也得哄着。
想到这里,柳寒有了个新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