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北山山顶。
小子姑娘们歪七扭八坐在大石上看夕阳。
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际残留大片绚烂晚霞,天空被映成美丽的紫红色。
清河那边的喧嚣已散,村里热闹复起,遥遥亦能听到笑闹声,伴着缕缕上升的炊烟,自山顶下望,每一处都是让人心安的风景。
“姐姐,真的是闫长空毁了神兵脖子上的机关?”冰儿坐在高石上,惬意晃着小腿,即便已经嫁人,依旧不改娇憨。
甜宝嗯了声,两手撑在身侧,任由傍晚的风吹乱发丝,她望着村庄烟火,整个人懒懒的,“消息是杀殿探子传回来的,闫重明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若是失败,要带着神兵陪葬。那些机关就是闫重明弄出来的,闫长空在装机关的时候故意把机关装反了,机关启动时利刃会反向往回缩,不会刺进神兵脖子。墨苍带神兵出现的时候我特地暗里观察过,确定机关确实反装了才现身的,若是探子信息有误,还需先想办法保住他们,未必能赢得如此轻松。”
白彧行事极谨慎,即便是自己杀殿的探子递回来的信息,他也保守只信一半。
所以今日才会把毒爷爷他们提前支开,以防万一,危险面前难以顾全他们。
“闫长空会背叛闫重明,连我们都觉意外,更别说闫重明了。他定死不瞑目。”白彧咬着根草芯子,姿态散漫慵懒,提起闫重明及闫长空时眼底一片漠然。
或许闫长空对神兵动了点点恻隐。
又或许闫长空对流放之地有一点点情谊。
不管哪一种,总归替他们省了不少事。
但也仅此。
他们依旧是关系不可转圜的对手。
南桑已成天下众矢之的。
今日闫重明丧生流放之地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各国集结的兵力会立刻驱往南桑。
包括大越雄兵。
苏安跟苏武、小麦穗心里皆知这一点,三人心绪更为复杂些。
南桑做的孽事太多了,各国与南桑一战无可避免,到时候定又是哀鸿遍野的场景。
这件事,已经没法说清谁无辜谁不无辜。
南桑即将承受战乱的百姓无辜,可此前被南桑大肆侵略的各国及各国百姓同样无辜。
只能说是业报。
苏安长叹一声,看向白彧,“消息已经递去断刀叔叔手里了吧?”
白彧点头,“最多七日送到。南桑三十万兵力压在南境线外,若闫长空不下令撤兵,必然要开战。”
后果如何,就要看闫长空最后的决定了。
天边晚霞逐渐黯淡,拂来的晚风里夹杂了淡淡饭菜香。
苏武用力撸了撸脑袋,撑地站起,“不想了,哪寻的那么多烦恼!走,回家吃饭去!我听到姑姑喊饭了!”
“……”其余几人一一起身,鼻子翕动,饭香是真诱人。
但是,家里等着的阵仗也是真怵人。
想吃饭,估摸得先挨一顿批斗。
各自相视一眼,小子姑娘们畅笑往山下飞,“走喽,回家吃饭!”
不就是一顿批嘛!
扛得住!
这一晚苏家院子又是让人熟悉的鸡飞狗跳,骂声逃跑求饶声在夜色下不绝于耳。
村民们开心,睡觉前干脆提着凳子坐家门口听热闹。
七月夏夜的夜色极美,漫天伸手可摘的星。
村民们坐在马扎上,一把蒲扇扇凉赶蚊虫,隔着一条黄土路扯着嗓子的唠嗑。
小童在路上跑来跑去的来回嬉闹,没有灯光也不怕会摔倒,每每不小心要摔着时,暗影处总有人飞出来将他们及时捞起,免他们摔疼。
白日里东城墙外发生的事情像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流放之地的日子一如平常,百姓们日出而作日暮而归。
稍有不同的是,每天扎进清河洗澡的人,多了很多很多,隔壁山坳后渔民们养的鸭子都不愿下河了。
……
七月中。
大越南境开战。
大越守国老将袁尧骁勇,带领袁家军及七万驻边将士驱敌三十里。
与此同时,各国调集增援大越的兵力也抵达南境,除了西陵二十万精兵,其余八国总合四十万大军,杀入南桑势如破竹。
当初南桑剑指东濮攻城略地的景象,如今在南桑重演。
只是双方对调了角色,轮到南桑品尝那份无援无助。
南桑皇宫。
闫长空独坐偌大寝殿,殿内空空荡荡,四周极安静。
雕花檀木桌上半壶未饮完的酒,酒壶边上一封刚刚看完的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苏九霓尚在。
闫长空视线凝在苏九霓三个字,眸光涌动,良久,唇畔噙上淡淡笑意。
修长指尖在那三个字上轻抚过,扭头看向窗外。
是白日。
下午日光从窗棂斜射进来,明明七月炎夏的阳光,却驱不散殿内清冷。
“原来你还活着啊。”他叹,嗓音轻得似喃语,“真好。”
叹息过后,他又笑,执起茶壶将酒一饮而尽。
在密信旁,还有一封战报。
——青城沦陷,诸国兵临宿州。
宿州已是南桑腹地。
距离南桑皇城仅余两州之距。
以诸国联军气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打来皇城。
闫长空起身,负手缓步走至窗边,置身斜阳下,明黄龙袍着身,因为身形过于消瘦,而略显空荡。
阳光照亮他的脸,神色极平静。
七月末,诸国攻破宿州前夕,玄景帝收到南桑新皇来信。
南桑,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