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东暖阁内。
“这便是他的作品吗?”南云澈接过纸张,展开观阅起来。
“字迹苍劲有力,挥洒自如;画风灵动飘逸,笔墨间透着一股清爽之意。”南云澈眼睛一亮,嘴角微翘说道,“好一个山水丹青,妙哉妙哉!”
“不愧是应天府解元!”南云澈忍不住又赞了一句。
南云澈看完之后,递给旁边的林平安,吩咐道:“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正厅里供奉着。”
“遵旨。”林平安躬身退下。
...
然唐卯与徐纬仍拜访京中几位有名望的大儒,其中包括翰林院学士、礼部侍郎等人。
林平安对此事略有耳闻,但不甚在意。
祯武十二年,二月初九,会试开考,决定三千多举人命运的时刻终于拉开帷幕。
这次会试主考官由礼部右侍郎盛克勤担任,此人正是此前唐卯与徐纬拜访的大儒之一。
盛克勤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曾为兵部尚书深受先帝器重和信赖,盛克勤还曾是祯武帝的讲师。
二月十七,会试结束,九天的考试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考生陆续离开贡院。
此时已经暮色降临,考生们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神采奕奕、踌躇满志,有人垂头丧气、黯然失色。
唐卯与徐纬走出贡院,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笑容,心情舒畅。
若是没有意外,依唐卯的才学,会元自是板上钉钉,殿试状元亦有八成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更是花天酒地,日夜笙歌,玩得不亦乐乎。
然而其他学子见二人里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模样,心中自是羡慕嫉妒恨。
渐渐的流言四起,都在传说:“江阴的富家子弟徐纬,重金贿赂主考盛克勤,提前拿到试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日,户部给事中宋日长听闻此事后,当即写了一份弹劾奏折递交给皇帝。
这封奏折瞬间引起朝野震荡,皇帝勃然大怒,遂勒令由大理寺彻查此事。
此时朝野上下正在对此次科举舞弊案进行调查,所有考生的试卷全部重新审阅。
结果盛克勤审阅录取的试卷中并没有唐卯、徐纬二人,倒是另外一名考官审阅二人的试卷,而唐卯的试卷却有会元之姿。
然而此事尚未盖棺定论,二人自然不能上榜,因此原定于二月二十九的放榜之日推迟到三月初二。
三月初二,皇榜放出,唐卯、徐纬二人自然名落孙山。
“这……怎么可能?”唐卯望着皇榜,顿时懵了,脑海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唐卯、徐纬二人愤懑至极,却又毫无办法。
然而二人不知道接下来将会有更大的磨难等待着他们。
三月初七,几名大理寺的衙役来到东升客栈,以科场舞弊把唐卯、徐纬二人抓入天牢,与等候处置。
然而唐卯、徐纬在天牢里,每次审讯供词均不相同,毕竟是皇帝钦点的案件,大理寺也不敢下死手,饶是如此二个文弱书生哪能架得住这酷刑。
原本此事或许也就不了了之,然而又一个工科给事中杨纯夫上奏弹劾盛克勤。
四月二十二,礼部侍郎盛克勤也锒铛入狱,事情闹到现在已无收场可能,六扇门审讯许久也莫衷一是,只好上奏祯武帝,由皇帝圣裁。
祯武帝见此事发展到现在,心中大致明白盛克勤不会卖题,只是如今舞弊案已经闹成这个程度,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便下令于六月初一于午门前置对。
“林公公,依你所见,唐卯二人是否舞弊?”南云澈问向身旁的林平安。
“奴婢不敢妄议。”林平安恭敬回答道。
南云澈笑骂一声:“瞧你那紧张的样儿,说说你的想法。”
“奴婢认为唐卯二人虽有些不务正业、纸醉金迷,但绝不敢干这种大逆不道、万人唾骂的恶劣之事。”林平安说出心底的判断。
南云澈颔首,继续问道:“那么,你认为此事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呢?”
“这个...奴婢猜测...”林平安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自是最终得利之人。”
“哦?”南云澈眉梢微挑,露出兴趣。
六月初一,午门外人头攒动。
盛克勤、宋日长分别站立两侧,一脸严肃庄重。
唐卯、徐纬二人则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祯武帝高坐龙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神情冷漠。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官员分左右而立,朝廷上下达官显贵尽皆列席,林平安也跟在太子殿下南云澈身后。
再次见到唐卯,此时的唐卯已无昔日风华,整个人形销骨立,神态萎靡。
而徐纬亦是如此,整个人面容枯槁,仿佛大病一场。
“盛克勤!”祯武帝威仪十足,沉声呵斥。
盛克勤连忙回答:“臣在。”
“朕再问你一遍,你为何舞弊?”祯武帝声质问。
盛克勤叩首道:“启禀陛下,臣冤枉啊!臣一直兢兢业业为国效力,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清廉如水。”
“哼!你若是清廉之辈,岂会闹出此事?”祯武帝厉喝,“朕命你为科举主官,而如今闹出舞弊案件,你该当何罪?”
“臣该死,请陛下恕罪!”盛克勤磕头道,“臣绝无舞弊之嫌疑,此事乃诬陷臣,请求陛下明鉴!”
祯武帝面沉似水,目光凌厉,扫视全场。
随即指着徐纬说道,“你且解释一番!”
徐纬匍匐于地,颤声道:“回皇上,草民...草民与唐卯绝无舞弊之心,草民是冤枉的。”
祯武帝怒叱道:“既然如此,你如何自证。”
徐纬战战兢兢说道:“草民与唐卯二人入京后,因仰慕盛侍郎的才学,因此拜了盛侍郎为师,行的是束修之礼,绝无贿赂之意。
“你这话糊弄傻子呢,束修之礼就是你们二人舞弊的凭据。”宋日长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忍不住讽刺道。
祯武帝闻言脸上表情愈加冰冷,望向宋日长的眼神充满不喜。
宋日长心头一惊,赶紧低垂下头。
祯武帝转而看向盛克勤,询问道:“盛侍郎,徐纬说得可属实?”
盛克勤跪伏于地,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徐纬二人确拜在微臣门下学习,二人天资聪颖,微臣欣慰不已,教导颇多。但仅限于此,绝无其它私心杂念。”
听完盛克勤的话语,祯武帝脸色稍霁,又问向唐卯,“唐卯,你二人是否真拜在盛侍郎门下?”
唐卯叩首回道:“回皇上,草民和徐纬二人确拜在盛侍郎门下,不过仅限于学习,绝无舞弊之举,还请皇上明查。”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什么罪?”祯武帝语气冰冷,寒意袭人,宛若九幽深渊。
唐卯闻言浑身一震,叩首道:“草民愿以九族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徐纬也叩首道:“草民亦愿以九族性命担保,绝无任何舞弊之举。”
“你们二人起来吧。”祯武帝淡淡说道,然后又望向宋日长,“宋大人,你可还有话说?”
宋日长摇头道:“没了。”
“很好。”祯武帝微微颔首,环顾一圈,沉声说道,“诸卿家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应该明白忠孝仁义的意义吧?”
“这二人愿以九族性命担保,如今亦无铁证证明他们舞弊,那么此事便作罢。”祯武帝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众人纷纷应允。
“盛克勤。”祯武帝喊道。
盛克勤跪伏于地上,回道:“微臣在。”
“从即日起革去盛克勤职位,罚俸二年。”祯武帝淡淡吩咐道。
盛克勤面色苍白,叩谢道:“微臣遵旨。”
“宋日长...”
宋日长闻言顿时打了个激灵,急忙叩首道:“臣在。”
祯武帝冷冷说道:“身为言官却言事不察,捕风捉影,即日起调任应天府太仆寺主簿,罚俸二年。”
“微臣...领旨。”宋日长额头冒汗,惶恐不安。
下一瞬间,祯武帝的目光停留在唐卯、徐纬二人身上。
唐卯和徐纬吓坏了,浑身颤栗,双腿哆嗦,脑袋嗡鸣,心脏快跳出嗓子眼,惶惶不安。
“尔等二人,夤缘求进,扰乱科举秩序,破坏公平。即日起,剥夺功名,终身不得踏足科举,以儆效尤。”祯武帝冷冷说道。
唐卯和徐纬闻言瘫软在地上,彻底绝望了,悔恨交加。
科举考试对他俩而言,是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如今,一切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