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中窒息着,身体朝水底越沉越深,那所落入的水域仿佛是个无底洞,不知道何时才能触及水底。
按道理水越深,他眼中的光线越暗,所感应到的事物便也会越暗,但古怪的是当他沉陷到一定深度时,水中却不再暗了,反而还显现出了幽绿的光芒。
他看到了幽绿色的海底,那里是有光的,他能看到无数的幽绿色海潮,在他的身边扭动不息。
而他也不再觉得自己是青云山上的十四岁少年,正在背着苗雪清落入一个不知身处何地的水域,而是感觉自己尚在七岁年纪,正用右手拽着一个朝河底沉陷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正是同镇的小女孩欧阳小香,他感觉此刻的欧阳小香同样也还只是五岁,两个人的关系并称不上很好,他只是简单地因为看到欧阳小香掉到了水中,便下意识地跳进龙王桥下的大河想要把欧阳小香拉起。
在他的感念中,不仅出现了幽绿色的发光湖水,连上面一座木桥也都出现了。
他很惊诧,以往的时候,龙王桥都是腐朽不堪的,此刻却不知为何,整个桥面都金光灿灿。
“你给我松开,我乃九天屠龙锁神,拉这女孩下水是要以她之血祭奠于我,以补给我囚禁河道恶龙之威能!”
“张青云,你囚禁我一千五百余年,令我浑身动弹不得,我生不如死,一旦找到机会,必要你碎尸万断!”
“卟、卟、卟……”
古怪的声音从河水中响起,九天屠龙锁中的力量能被他感应到,赑屃的怨恨也能被他倾听清楚,而最令他担忧的,是从他手中拉着的欧阳小香鼻腔和口腔内冒出的卟卟声。
他不知道拉着欧阳小香往河底下沉的是一种怎样古怪的力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他只是很固执地想要把手中抓着的小妹妹,从水底里捞上来,不离不弃!
“肉身有难,必须释放坛城之力,显现出坛城圣体,而一旦圣体显现,则必被中央天道所感应,我族遗脉至此绝矣!”
“无妨,可释放先天劫数,衍化病恙之灾,造就微残之体,躲过天道追查!”
“七岁残足,十四岁玄机涌动,符合命理机缘。”
……
他不知道,上面这些充斥在自己意念中的话语,又都是谁说出来的,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在那古怪的声音之中,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如水面上灿灿的金色木桥一般,绽放出旖旎的黄金之色。
他作作了一个金头金脸金手金脚,浑身由上到下全都金光灿灿的人。
而他的左脚踝处,则开始拉开一道如鱼腮般的古怪口子,口子里的腮体,正在不紧不慢地张合着,就像是鱼唇一般,吸纳着水中的空气,并转移到他的体内补充他的氧份。
他竟然能通过左脚脚踝处出现的古怪腮口呼吸,所以无论在水中多久,他都不会有任何的窒息感。
不仅如此,从他身体盘旋着释放出去的金光,还绞向水底深处,在水底深处形成两个盘旋不息的漩涡,将两根不知藏在水底之下多深的铁镣,给生生揪了出来。
最终那旋绞的金光,将从水底下拔出来的铁镣各绞松了一截,从那绞开之出,冒出黑色的血。
“啊!九天屠龙锁松动,囚锁了一千五百年的恶龙,终于要挣脱我的束缚了吗?”
“哞——”
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金光灿灿的木桥开始发出龙的哞叫,整个桥身也正在朝着扭曲不息的金龙形态衍变。
这些都不是他所最关注和最开心的,他最开心的是当那两根铁镣冒出黑血之时,那股拽着他和欧阳小香一起下沉的力量突然松了,他终于能够用手划动着河水,朝河面上缓缓上升。
但也就是在他拉着欧阳小阳一起往上浮起的时候,他浑身的金光也开始朝着左脚踝那个化作鱼腮的位置聚集。
强大的力量,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钢刀,将他的左脚踝绞断。
“是你唤醒了我吗?你既能唤醒我,必是与我有缘,今生今世我必感恩于你,只待某一日我挣脱这该死的九天屠龙锁,定要与你一同杀上天路,向张青云讨还一个公道,向天地诸神问一声——天地之大,谁主沉浮!”
龙神的声音在他耳际飘浮,他却因为脚部的疾痛,只是张开嘴发出痛叫。
然后他终于拽着早已经晕厥不醒的欧阳小香,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河滩,总算是把人救出来了,他脑袋一黑,一头撞向河滩上竖起的桥墩,把额头都撞开了,鲜血于是顺着额头,流在了桥墩上。
所以,他的脚踝并不是因为救欧阳小香时,不小心崴断的吗?那种突然间释放出的金黄色的光芒是什么?他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浑身光灿灿的金人?那脚踝处突然出现的鱼腮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所自认为的,自己的额头滴血在了龙王桥的桥墩上因此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龙王桥,也是一种误会吗?神龙赑屃之所以能够苏醒,不过是他体内释放出的光芒,绞松了九天屠龙锁的囚禁之力而已吧!
那些很多古怪的声音又在谈论什么?
何为“肉身有难”,何为“坛城之力”,何为“圣体”,何为“中央天道”,“我族遗脉”又为何“至此绝矣”?
何为“先天劫数”,何为“病恙之灾”,何为“天道追查”,“七岁残足,十四岁玄机涌动”者,又为何“符合命理机缘”?
无数的疑惑,都恍若那些已经离去的海水中的泡沫,在他识海中逐渐炸碎消失。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又将归于何处,只是觉得他在梦中所感受到的世界,决不再像以前所认为的那个恍若真实的世界那么简单!
似乎围绕在他身边所发生的事,并不只是在寻常时所感受到的那么单纯,而是有着某种命定玄机,他的脚踝并不是简单的跛,他七岁残足,十四岁踏上青云门,也早就是命中注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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