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阳帝拉着铁宏转身即走,雷神依旧隐隐有欲出列拦截之势,蛮阳帝却是直接朝其疾行,他不敢揠蛮阳帝锋芒,而下意识地缩腿退开,给蛮阳帝和铁宏让开一条道路。
金乌帝原本一直都微笑着、一副高位者朝低位者蔑视的姿态,此刻当蛮阳帝喝尽九桶苏摩天酒转身而回时,他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顿时荡然无存。
他的肩膀在蛮阳帝的身后微微地朝上耸了一耸,他遥望着蛮阳帝的背影,脸上不再有笑意,而是凝重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这辈子,也算是欠了蛮阳帝两次。
他第一次欠蛮阳帝,是在迦叶的大鹏鸟上,他承认,那一日他不该从高高的天顶上将蛮阳帝毫不犹豫地推下去,那次他欠蛮阳帝的,他有遗憾。
他第二次欠蛮阳帝,便是这次蛮阳帝出使天界。早在九千年前,两人分道扬镳之时,蛮阳帝便已经朝天地两界说过不会再向他低头,但这一次蛮阳帝自降身份出使天界,其实也算是向他低头了,蛮阳帝诚心至此求和,他却没承蛮阳帝的情,所以这一次,他也有遗憾。
除遗憾之外,他更多的还有震惊,蛮阳帝居然连饮他九桶苏摩天酒而不醉,反将他的金乌大道全都控制在体内,这便已经表明,蛮阳帝的道力并不比他金乌帝的道力弱。
他一向心高气傲,以为唯自己对天地之间的领悟最为卓越,乃是天地真正的顶峰,但此刻看来根本不是那样,他一直所认为愚钝的蛮阳帝对于天地的领悟,丝毫都不亚于他,甚至有所超越!
而在金乌帝愣愣地望着拉着铁宏飞快消失在天边的蛮阳帝之时,他身边一直愕然无声了许久的迦叶,却突然放声而哭。
“哇——”
迦叶大哭着,身体陡然转身,开始仓皇失措地朝着天顶飞去,他此去是要回自己的住地玄冰殿,他在这里已经再无颜面。
在蛮阳帝说出那番责备的话后,他一直都愕然当场,他以为他心中的想法别人不会清楚,但他却没想到,蛮阳帝只是随口一张,便把他打的主意给说出来了。
正如蛮阳帝所说的一样,他之所以在蛮阳帝说出与金乌帝和谈的条件时突然横插一脚,让出海界给一个金乌帝进攻大地的借口,只是因为他想要报仇。
他要报仇的对象,便是金乌帝!
距海神之死已过多日,虽然天界诸多神只想要瞒着迦叶有关他海神之死的原委,但天底下无不透风的墙,他通过打听之后还是知道了,并很快便将敌人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他一直以来,都视之为知己的金乌帝!
他太天真了,总觉得和金乌帝怀着同样的激情,金乌帝想要天地一统四界合一,他想要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杀手,这份理想与追求,让他与金乌帝成为了至交。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金乌帝要想成就自己梦想,要做的便是杀死除天界之外的其余三界首领,其中势力最弱小的他的师尊海神便首当其冲。
当他想明白害死自己师尊的便是金乌帝之后,他立即如九千年前迦安死时一样,下定了又一个决心,那就是他要杀死金乌帝,为自己的师尊海神报仇!
但他这想法产生之后,他却猛然发现金乌帝太厉害,而他已经衰老,再不可能炼出一把能够杀死金乌帝的刀。
他的天刀以前在徒弟紫薇神女的手中,尚能砍血光大帝一刀,但金乌帝比血光大帝还要厉害,他能够砍血光大帝的天刀,对于金乌帝来说却是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但他依旧在努力着,他藏匿着他复仇的心,以满头苍发浑身憔悴的年纪,隐忍负重装作对海神之死不知,反而在海神死后与金乌帝走得更近。
而与金乌帝走得更近,他便更加悲哀地感受到金乌帝的强大,从而也更加感到自己复仇的无望,以及宣泄心中仇恨的无力。
直到蛮阳帝出使,他才突然发现,他复仇的希望似乎又有了些转机,他认定世界上能够杀死金乌帝的唯一一人,便是蛮阳帝。
而一旦蛮阳帝与金乌帝谈和成功,那么不仅是他没有了任何再杀死金乌帝的可能,就算是借蛮阳帝之手杀死金乌帝的想法也不再有可能了。
有了此种认识,他在蛮阳帝与金乌帝和谈之时,立即拿出自己水界传人的身份从中作梗,他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天界与地界继续战斗,他也才有可能推波助澜,借蛮阳帝之手,杀死高山仰止的金乌帝!
在仇恨面前,他已经不再顾及其他,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自己杀不死人,便要借一切可借用到的力量,给自己的仇人以强硬一击!
而蛮阳帝的话,则直指向了他此种行为的卑劣,蛮阳帝说得对,他是图了一时爽快,借巧劲让天地两界的和谈泡了汤,但他的这种想法,却完完全全,与他师尊海神所想要的背道而驰。
他使尽浑身力气想要为师尊复仇,他的努力似乎对得起他的师尊!
但他使尽浑身力气想要走的道路,却又恰恰与他师尊背道相驰,所以他到头来,却又对不起他的师尊!
“哼!欲借我手杀你之敌,不惜忤逆师命只求痛快,却不想生灵涂炭天地毁灭时,你又有何面目见你亡师?迦叶,你纵使在玄冰殿刻雕像再跪海神面前三万年,也忏悔不尽你今日之罪!”
蛮阳帝的话如噬魂火毒一般,钻入迦叶心底让他难受。他甚至开始怀疑女娲当日的预判,说造成天地毁灭的因素之中有一个他们海界的因素,那时候女娲可能觉得禺疆调皮,所以错将这因素落在了禺疆身上,实际上这个因素,却是他迦叶。
他是天地的罪人,他忤逆师尊海神的教诲,不但未能做到上善若水不与人争,反而还以一嘴之快,推动了整个天地的毁灭,但他又觉得自己委屈无比,因为他的忤逆同时也饱含着对他师尊的敬意,他带着无尽的悲伤仓皇逃蹿,不知该身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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