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月光,娓娓洒淌在宁静的大地上,沙漠里的寒风,吹刮着舞娘的帐篷,扯动了舞娘与少女们寒冷的衣袂。
此时已经是黑夜,天地间本就昏暗,从对面的天际,又猛地飞过来如大河一样汹涌的,铺天盖地的黑云,将那金黄的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大地于是更暗了,就像是滚进了墨桶中了一样。
此时的绿衣少女,已经跟着舞娘一起,全都来到了帐篷之外,在六个绿衣少女的身旁,多了六面鼓体庞大的黑白鼓,这鼓是行军之物,舞娘擅长音韵,她带来的少女们也同样擅长,到时候由六个绿衣少女们擂起鼓来,会造出一种千军万马齐齐向前的浩荡之声。
黑暗中少女们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其中一个少女朝着舞娘叫着:“族长,那天上铺天盖地的,就是司徒无邪的鬼军吧?”
相比于绿衣少女们的惊慌,年纪稍长的舞娘却是显得非常沉稳,脸上毫无惧色,神态之间也很坦然。
她朝着那个惊慌问出声的绿衣少女道:“不用怕,那鬼军没有肉身实体,到不了生灵世界来,所以只能恐吓人,伤不了人,要等到胡源的军队过来,我们才会有危险,不过,胡源听到沙漠的塌陷声与士兵的哀哭声,肯定不敢冒然前进,你们击鼓吧!”
正如舞娘所猜测,鬼王无邪的鬼军,只能在亡灵界闹事,他们暂时还未取得肉身之躯,能帮到胡源军队的,就只是助威而已,别的族部的人不知道这一点,只知胡源有鬼军相助便乱了分寸,舞娘却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舞娘一点都不乱。
黑云压顶,嘈杂的踏步声便从远处像雷声一样,轰隆隆地滚了过来,正是胡源的七万大军,越过了舞娘搁在沙漠间的热瓦甫,开始朝着黑白山内部入侵了。
听了舞娘的指示,少女们的鼓声如密集的冰雹敲打了起来,这些鼓采用了一些特殊的音韵技巧,与沙漠中的空荡相匹配,鼓声响起,既成传得远又能轰轰而鸣,正适合此刻的远程造势。
脚步声与鼓点声中,舞娘取出那用七洲神藤做成的七弦琴,弹拔了起来。
这七弦琴乃是当初江拾儿的父亲罗衍为引出蛮阳帝和女娲所造,是用当初分散在天地七洲的七根神藤造成,此琴琴声一出,便能传出上百里之远,整个沙漠,都能听得到。
很快,七弦琴发出的具有强烈穿透力的音色,冲破了其它沉闷的响声,如万鸟之中的凤凰,飞了出去!
舞娘此刻弹的,是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沙崩曲》,这沙崩曲乃是从黑白族人九年前开始挖空沙漠,将黑白族外的沙漠挖成一个活埋大坑的意境中生发出来。
只听这支七弦琴曲,起先声浪低沉而冗长,如匍匐的大海,朝那向沙漠腹地进攻的胡源七万大军磅礴地撞了过去!
迎上那音浪之潮的军队,被厚厚的音潮紧扑着,压得喘不过气来。
前面行军的战士,想要折身而返,却被后面往前行进的数万大军猛推着,朝着那音潮一步步艰难地前进。
那种感觉令得前面行军的人感觉到很难受,它们的躯体被音潮撞击着,令他们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们感到全身被音潮充斥着,变做了一个被大手紧捏着的气球,感觉全身的血液与脏器,在音潮的冲灌之下,全都要爆炸出来。
这样,前面行军的战士们在万般的绝境中,绝望地往那发出沉重音浪的大窟窿前行,他们已经隐约看到那发出魔音的七弦琴了,他们看到了舞娘,看到了在白天的时候,威慑他们,让他们不要朝黑白山进发的女子。
他们想起了白天这个女子威慑他们的话,这女子已经说过,黑白族人已经在沙漠腹地,准备好了埋葬他们的蚁狮之空,而他们,只是撞入蚁狮之穴的蚂蚁而已。
他们必死无疑!
他们朝着死亡进发,他们看见那闪烁着寒光的七根弦上,舞娘那双缓缓移动的手,突然急骤如冰雹一样狂乱地拔动了起来!
舞娘加快了七弦琴的弹奏速度,音潮变得疯狂而猛烈,她和她手中的琴,镇守着荒凉的沙漠,她要用她手中的七弦琴曲,压制胡源七万大军不敢朝前猛挺,她要让这些有着鬼军做倚仗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自相践踏!
行军在前半段的二万战士承受的音潮挤压越来越重,他们以为自己恍若被吹大的气球之躯会快速地爆炸,但是没有,他们的体内,被杂乱的尖音挤进了更多的音潮。
他们感觉自己的胸腔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声音已经尖锐到了极致,他们也狂暴到了极致,他们的喉结处,恍如被骤然灌进了一整个大沙漠的狂暴,那装了整个大沙漠狂暴的胸膛,令得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躯体与信念,已经到了爆炸的边沿!
这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沙崩曲,这是沙漠的崩塌,这是音艺的最高造诣,这是胡源数万战士的葬曲!
音乐声骤然停止,一秒钟的宁静之后,要降临在众生身上的,唯有死亡——
一秒钟之后,只听到大地“轰”地一声响,原本很宁静地平趟在舞娘眼前的沙漠,猛地塌陷了下去,那如蚂蚁般的人浪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大窟窿,数万战士陷入其中。
窟窿内早有耗尽九年时间埋藏在坑中的尖刺树桩,被沙层下的尖刺树桩扎穿了身体的战士,像遭虎狼咬破了性命的羚羊,发出惊恐绝望的长嚎。
后面的队伍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茫茫的沙漠四周,相继又传来六声“轰”的塌陷之声。
天塌地陷,黑暗死亡,笼罩众生,难存幸免。
这是《沙崩曲》对这片沙漠下达的令,沙崩曲响起,挖空的沙漠不能承受其重,加之七万大军又恰好来到了沙洞上方,所以沙漠崩塌,掩埋众生,震慑世人,让人惊魂绝望。
乱军中的众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前面的队伍突然反转方向折身疯狂逃退,便也跟着掉转头颅,吓得朝后面汹涌逆冲。
沙漠塌陷,人心乱了,军马乱了,众人如受惊的野牛群,疯狂踩踏,往回逃跑的,不再顾及脚下踩着的是软绵绵黄沙,还是热腾腾尸体,只知道身后仿佛有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活命就得跟随人流往回冲逃。
藏身黑云中的司徒无邪的鬼军,见地上的人群乱作一团,知道今夜惨败已成定局,生出阵阵阴冷寒风,风散云开,金黄色月光拨开云层,又开始在那黑黄相间沙漠上娓娓地流淌,从今显现轮廓的荒漠与明月,是那般的凄美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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