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锦换了一身白衣之后跟着七灵去见后土娘娘,龙鳞刀和储物袋等东西自然是不能带的,全都留在了屋内。
洪锦也不担心有谁会来动自己的东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鬼地方规矩极重,万不能行差踏错,哪怕旁人让你这么做,也千万别干,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七灵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和别处不同?”
洪锦点了点头,但没吭声。
七灵又道:“我问你时你可以说话。”
洪锦松了口气,说道:“七灵姑娘,地姥宫里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来的?”
七灵道:“来历可杂了,有谋杀亲夫的,有不孝父母的,还有仗着有点儿修为便滥杀无辜百姓的,更有那最恶毒之人,蛊惑君王荼毒千万生灵的,凡此种种,若被婆婆抓到,就拘禁在地姥宫中,再不放出去。这里面的待着长久的,有些都已经服侍婆婆上万年了。”
“她们之中还有几个曾经是金仙,连我都打不过,但在地姥宫里,婆婆已把她们的一身修为都剥夺了去,否则你早就被她们撕碎了。”
洪锦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男女都不像良善之辈,之前都是有重罪的。而这地姥宫也压根不是给他们一个正果的地方,乃是个大监牢。
可是这里的女子颇多,都不怎么干活,也不算太吃苦头。男子便不行了,做着最低贱辛苦的活。
这男女有别估摸着也是因为后土娘娘自己便是女子之身,才稍微宽容一些。
“你待在这个地姥宫中有多久了?”
七灵咯咯一笑道:“你猜。”
这哪里猜得到,但洪锦觉得以她和后土娘娘如此亲密的关系,少说也是服侍了她成百上千年的怪物。反正从相貌上是看不出来的。
从走廊一直向前走,经过了几次楼阁之后,那垂挂着无数宝珠的门帘又出现在眼前。门口几位女子侍立着,见七灵过来,为她掀开珠帘。
洪锦跟着进去,只见空旷的大屋里,后土娘娘正坐在床榻的一头,前面有两名男子端着一面巨大的铜镜,给她照看模样。
铜镜很沉重,两名男子需要一起用力抬着,方能让它不倒。
后土娘娘的头上还插着那朵泣灵花,另有两名男子来到她身后,一个手拿一把木梳,一个手持妆卤,给后土娘娘梳头打扮。
“婆婆。”
后土娘娘正对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端详,越看越是愁眉不展,叹道:“你们都说婆婆美艳无比,可是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
七灵道:“婆婆说自己老这不算的,须有旁人说你老时才真的是老。你们说,婆婆老了吗?”
周围的几个男子立即齐口同声道:“不老。”
七灵笑道:“婆婆你看,他们岂会说谎。”
后土娘娘转忧为喜道:“这样我便放心了。”
拿梳子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给后土娘娘梳头,她头上白发本就不多,也没什么好梳的,但那男子却十分紧张,每一次轻轻梳理后土娘娘的头发时,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泣灵花插在头上很碍事,梳头的男子便去摘那朵泣灵花,明明没怎么用力,那花蹄处有些毛糙,把一根白发带了下来。
男子大惊失色,手一抖,泣灵花连同白发一起飘落。
后土娘娘何等警觉,察觉有异,眼光一扫,尖叫道:“我的头发,你个天杀才,竟揪下老身一根头发下来。”
男子扑通跪倒,哀告道:“娘娘息怒,奴仆不是故意的……”
话还未说完,后土娘娘转手一把揪住此人,提起来往地上一掼,噗的一声响,人影立时化为一团鬼气。她再张口一吸,哧溜一声,那团鬼气全都被吸入腹中。
洪锦看得目瞪口呆。
伺候后土娘娘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刚才那个男子分明很小心了,但掉白发这种事谁都无法避免,更何况后土娘娘这样老态龙钟的样子。
后土娘娘怒气不息道:“若人人都像他,我还有几根头发可留,这样手脚蠢笨的人,不如消失了好。”旋又看到那根白发,又忍不住面露哀容,啜泣道:“呜呜呜……又落一根华发,上一次我长出一根头发来时,还是三千年前,就这样被这天杀才给拔了……”
七灵从地上捧起泣灵花和那根白发,安慰道:“婆婆,你还有许多头发,掉一根有什么打紧的。婆婆若喜欢多一些的,灵儿把头上的割给你。”
后土娘娘道转忧为喜道:“还是灵儿乖巧,不枉我疼你一场。”
七灵从自己的朝天辫子上揪下来三根长一些的黑发,交给手持妆奁之人道:“去给婆婆缠在头上。”
那男子明明不想做这件事,却不敢拒绝,颤抖着手接过这三根头发……
约莫数个时辰之后,后土娘娘上了腮红,头发也重新编过了,三根黑发揉在那些白发之中梳成了三缕小辫子,垂在她的脑后。另有换衣裳的男子上前来,展开大黑袍服,罩在了后土娘娘身上。
七灵道:“撤镜,准备夜壶,婆婆要用。”
抬着铜镜的两人如蒙大赦,抬着巨大的铜镜退了下去。
洪锦和另外一名男子就守在那只硕大的铜壶旁边,听说要用,连忙用绳索穿了耳环,扁担抬着铜壶往床边走去。
洪锦心中自忖,如果地姥宫里都是鬼魂,她们没有血肉之躯,又何来方便之说,这夜壶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只有像自己这样的活人才用得上。
咚的一声闷响,铜夜壶搁在了床榻旁边。
走过来两名侍女,左右搀扶起后土娘娘,一步步往铜壶走来。
七灵道:“回避!”
洪锦不知如何回避,急忙看别人如何做,只见所有男子都转过身去,双目紧闭,然后一动不动。
“原来这便是回避。”洪锦依葫芦画瓢,也转过身紧闭双眼。
至于说有没有谁偷偷睁了眼看一看,估摸着没谁有这个胆子,况且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个大美人,就算是美人,美人出恭也毫无美感。
眼前一抹黑,只听得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估计老婆婆正要蹲在夜壶上去。
轰!
一声巨响从洪锦身后炸起,惊得他险些儿摔了一个跟头。
轰轰!……
巨大的轰鸣不绝于耳,一股奇怪的馨香弥漫开来。
“哎呦,婆婆通了气好舒服。”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没过多久,便听得有人道:“抬下去,倒入西阁。”
这是要抬夜壶了。洪锦连忙睁眼,转过身一看,后土娘娘又爬到了床榻上,斜倚身子,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洪锦不敢和她对视,和另一人走到夜壶旁,伸了扁担向上一抬,肩头沉重,如压了上千斤之力。另一个也同样是如此,明明刚刚抬夜壶来时还不是很吃力,此时却如担了一座山头相似。
“这……这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东西?”
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不可能特意去看后土娘娘的夜壶,二人只能抬着它一步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