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春季广交会成交额已突破五十亿大关。
二电池虽在开幕头天拿下一百万美金订单给了众人一个惊喜，但也不至于让外经贸司有什么特别感受。
只有陶老这类大佬，才会察觉出异样。
因为他们熟知国内外电池产业现状，更知道上村精镀在动力电池极耳行业一直保持的各种专利优势。
所以在陶老看来，上村精镀的举动就像是一个大型蛋糕厂跑去一家小店买蛋糕。
完全没有理由嘛。
除非上村精镀有毛病，故意要在广交会上撒钱。
“陶老，我能抽支烟吗？”苏阳笑笑说道。
其实谈专业范围之内的问题苏阳一点都不怵，甚至他脑中储备的某些知识比陶院士还多，但他还是用抽烟做借口拖延了一下，借机组织语言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陶老的提问。
陶立群微笑着，点点头。
十数年后，陶老在回忆录中把他与苏阳第一次见面描述为中国新能源崛起的开端。
老人还在书中多次自责，他很后悔那天他没有真正放下身段跟苏阳进行学术探讨，导致了国内原电池工业发展滞后整整一年。
“陶先生。”
苏阳正了正身子，拿出国人最尊崇的称呼。
尽管陶院士没有说话，但神情也随之严肃了不少。
苏阳吞云吐雾着，眉头皱了半晌，才缓缓道：“先生以为全球原电池产业，我们国家能参与的部分有多少。”
“这……”
陶老没想到苏阳会问这些问题，忽然愣住，面露苦涩。
苏阳又道：“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末，M国和RB在锂电池工业申请了近两百项专利技术，咱们国家有几项？”
“咱们国家还没有开始研究锂电池的实验室。”
陶老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虽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我最后问一句，以陶老看来，咱们国家的原电池工业出路究竟在哪里。”
烟在苏阳手中一明一暗，发出若有若无“滋啦”燃烧声音，猛抽一口，他又提出今天的第三问。
陶立群有点发呆，一脸怅然若失。
苏阳的话，刺到了老人内心最痛的地方。
从表面看，近十几年国家科研工作似乎硕果累累，很多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可事实上，一切与前沿科技有关的研究，国内几乎处于空白状态。
正如苏阳刚才所说，在锂电池工业方面，M国和RB申请的国际专利已经基本涵盖人类目前对材料认知的全部范围。
说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在国外原电池PCT壁垒从从的科研环境中，国内电化学家想读一篇相关论文都要看人家眼色，更遑论生产技术，更是早已经被死死封锁。
现在网络还没有出现，科研人员想查阅文献必须通过图书馆或者专业期刊。
为了对华国实行技术封锁，但凡是华人在国外图书馆借阅前沿科技相关文献，都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绝不允许抄写或带走。
就是这么无情。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死一般寂静中。
苏阳手中的烟已经烧到尽头，他却浑然未觉。
国内科学界往往有一个误区，就是觉得世界总是讲道理的，总想用斯文体面的方法解决问题，所以很容易一步一步进入陷阱。
说个最通俗易懂的吧。
外国人对咱们技术封锁，老百姓最痛心最深有体会的恐怕非医疗器械莫属。
几十年后，医院里的大型设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进口产品，是咱们没技术、没材料做吗？并不是，是因为制造那些设备的技术被人家专利垄断了。
一个助听器，成本不到两百美金，卖到老百姓手中最低七万起步。
要知道，医疗设备是纯物理范畴，从研发到制造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做支撑。
如果从现在开始科学工作者们能开始觉醒，马上着手研发属于自己的医疗设备，就不会等三十多年后，还让黑心资本家每年从咱们国家老百姓身上“抢”走上千亿的事情发生。
血一般的教训，就摆在眼前。
咳咳……
陶立群咳嗽了几声，和颜悦色道：“科研是一条光荣的荆棘之路，我很高兴看到你这种对打基础、读论文、定方向、锁定研究课题都思路明确的学生。”
“嗯，欸...？”
苏阳先是点头，随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张口结舌。
听这意思，敢情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口水，人家陶先生把自己当成装比犯了啊。
倒也是，本科还没毕业呢，为国家原电池工业忧心忡忡？
也不看看身份。
“苏阳同学，能给我讲解一下你的极耳电镀工艺的吗？”
陶立群当然不知道苏阳心里在想什么，老头还牵挂着苏阳为二电池设计的铜镀镍复合极耳工艺，笑着问道。
想明白了的苏阳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不咸不淡道：“极耳是电池与外界能量传递的桥梁，当电池大倍率充放电时，提高极耳的电导率能够在充放电初期有效改善电池的倍率充放电性能。”
陶老眼中满是赞赏，“所以你就想到用铜基镀镍的办法改善电导率？”
随着无线电子设备和电动工具对高倍率放电需求的快速发展，欧美国家对动力电池的倍率放电性能要求也越来越高。
但电池在大倍率放电时，铝极耳或纯镍极耳发热严重，导致电池整体温升过高，电池容易热失控，从而导致电池倍率放电性能和循环性能持续恶化。
想解决这一难题，要么改变电池本身结构，要么对正负极材料进行优化。
可事实上从目前动力电池研发技术进展的角度出发，立刻进行电池本身结构改善的可行性不大。
“电池在大倍率放电时，电池内部极化较大，且常规纯镍极耳结构无法满足导流需求。”
苏阳翻了个白眼，故意先停顿了一下，再继续说道：“一旦电池整体温度过高，很容易造成电池热失控，从而导致电池倍率充放电性能和循环性能变差，甚至影响电池的安全性能。”
陶立群人老成精，怎么可能听不懂苏阳想表达的意思，哈哈一笑道：“我记得，上村精镀供给崧下电气的极耳就是纯镍材质吧。”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星一成会购买二电池两百万只极耳了。
只是没想到，苏阳竟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
这小子有一手。
居然会利用上村精镀在技术上的弱点，把产品卖给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