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惊讶的问：“杜琪没来家里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苏妈说：“老杜不知道在哪儿发了一笔财，五月底的时候就在外面买了新房，人家早搬走了，我连面都见不着去哪儿打听。”
说着，方英又感慨道：“不过你已经回来了，我也就懒得再去打听了，听说杜琪分到文化局去了，她专业不如你，你应该比她分配的好一些吧。”
“呃！！！”
苏阳挠挠头一笑，说道：“老妈，我被学校保研了。”
方英正在给苏珊珊夹菜，一听苏阳被保研了，先是一愣，然后才说：“保，保研是什么意思？”
“保研，哎，意思就是苏阳要读研究生了呗。”苏珊珊急忙替苏阳回答。
方英再次一怔，神色中带着几分意外和说不出的无奈，讷讷道：“保研好，嗯，保研好。”
保研好什么？
儿子保研了，闺女也要上高三，眼瞅着就要上大学了，往后花钱的口子大着呢，这年头大学的学费贵，高中的学费也不便宜！
一年下来，两个孩子要花的钱随随便便都是个天文数字。
方英感觉，自己的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发现老妈脸色有些苍白，苏阳已经猜出个大概，笑着给方英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老妈，我在学校赚了点钱，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上班了，只用在家养好身体顺便照顾姗姗就行。”
“我不上班哪儿行。”
听说儿子赚了些钱，方英神情稍稍一松，但还是板着脸道：“你赚了钱就攒起来，生活费不用担心，有老妈呢，饿不着你俩。”
“你都下岗了，还到哪儿去上班？”苏阳笑着说。
方英脸一板瞪了苏珊珊一下，“下岗是下岗，工作是工作，老妈身体好着呢，能做事就能赚钱养活你们俩。”
苏阳嘿嘿笑着瞟了一眼妹妹苏珊珊，再次埋头专心做好干饭人，不再说话。
老一辈人的刚强自是不用怀疑，苏阳现在也没必要跟母亲争执什么，一家人坐下来快快乐乐吃饭聊天对他来说才是重点。
话说现在妹妹已经上了高中，不在义务教育的范畴，苏阳记得这个年代学校里的学杂费高的吓人，等明年苏珊珊上了大学，即使是正式录取的学费生活费加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学杂费、住宿费一年下来，少说也要四五千。
再加上生活费，一年没个万儿八千的，根本下不来。
就凭母亲一个人在外面打工赚钱？先不说苏阳良心上能不能过得去，就算过得去，他觉得方英也赚不来那么多钱养活自己兄妹二人。
突然，苏阳就想起了自己家的保姆李玉婵，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毛毛竟然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了。
果然，九十年代初期，是国内工人阶级最难熬的几年。
吃完饭，苏阳在方英和苏珊珊二人诧异的目光中愉快地洗了碗，然后又没心没肺地跟妹妹开始了永无休止的斗嘴。
等到下午方英出门上班以后，苏阳才找到机会，“姗姗，咱妈究竟在什么地方打工？”
打工这个名词还是最近才时兴的。
好在苏珊珊脑袋瓜子灵活，眨眨眼立刻想到了打工的含义，神情黯淡道：“在一家私人老板的编织袋厂里，老妈不让我跟你说呢，但我好像听说，缝一条编织袋可以赚五厘钱……”
五厘……钱？
苏阳心头一酸，自己可是妥妥的大富豪啊，五厘钱算钱吗？
老妈风里来雨里去的，落下了一身毛病就为了给自己兄妹俩赚生活费，而且还是五厘钱五厘钱的赚。
这，这也太辛苦了。
顿时，苏阳感觉一阵心酸。
苏珊珊这时却说：“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个老板有个亲戚还要招人，等这个星期我补完课以后也去做事。”
说着，苏珊珊伸出手指盘算起来：“你看，缝一个编织袋能赚五厘钱，十个就是五分，我没老妈手脚快，但一天下来怎么也能缝上五百条吧，那就是两块五毛钱呢。”
熟练的工人在专业的编织袋缝纫机上走线，一天大概可以完成一千到一千二百条编织袋的任务。
这样算下来，只要手脚麻利，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和上班大差不差多少了。
“那怎么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苏阳大手一挥，坚决的说：“我告诉你，你哥我现在有的是钱，别跟我想那些歪心思，以后好好学习等明年考个好大学给咱老苏家争光就是了。到时候妈还指着享你这个小棉袄的福呢。”
苏珊珊有些不服气，冲苏阳翻了个白眼一脸坚持道：“切，有的是钱？在哪儿？你倒是拿出来呀。”
“这孩子……”
苏阳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作为一个成年人，苏阳肯定不能刚刚到家就拿出一大叠钱摆在桌子上跟自己母亲说：以后您老可以躺着享儿子福啦。
那样做，只可能吓坏方英。
但苏阳又不想母亲继续再出去做那种为别人缝编织袋的辛苦活了，一天都不想。所以，他现在就在思考，怎么才能让母亲接受自己是个有钱人的事实。
对了，不是还有杜琪么。
苏阳忽然想到一个人，在他看来，自己发达的事完全可以交给杜琪出面解释。
想到这里，苏阳恨不得马上能见到杜琪，可他转念一想就摇了摇头，刚才老妈不是说了么，杜家上个月就已经搬走了，而且老妈似乎根本不知道人家搬去哪里，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固定电话，大家即使在一个城市，很久也未必能见一面。
“哥，我们很快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苏珊珊双手支在下巴上，柳叶般的眉毛微蹙着忽然说。
苏阳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今年开始房改了，我们家拿不出钱买断房子，厂里要我们搬走。”苏珊珊苦着脸说道。
苏阳打量着家里陈旧的摆设以及四处灰蒙蒙的墙壁，呵呵笑道：“不住就不住呗，你发什么愁啊。”
“瞧你说的，我们都快没家了，你还能笑得出来。”苏珊珊气得直咬牙，狠狠在苏阳肩膀上擂了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