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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王妃比晋王妃年长,去年两人都参加过长安赛马,她们的姿容在王妃里面就像赛马一样,都在第一梯队。

而晋王妃也不再是太子妃了,这种身份使二人的关系很容易拉近。

冯氏得知,晋王去大明宫找陛下回禀些事,至于是什么事,晋王妃不知。

作陪的只有晋王媵侍武媚娘,江安王妃一边感慨这个二十七岁女子,居然完成了身份上的惊天逆转,一边断定:武氏做过中书舍人,有可能知道些吏部的事情。

晋王妃留了饭,还为江安王妃上了酒,等江安王妃略微感到酒有些多的时候,晋王仍未归。

再等下去,即便晋王回来,自己酒也多了,那还等个什么劲!

江安王妃有些怏怏地告辞,推阻着不允晋王妃出送,只让武媚娘送出来。

晋王府外,武媚娘等王妃上了马,这才朝她万福了一下,低声笑着对她说道,“江安王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好的王妃,又漂亮,又有见识。你看看好几个亲王都要动动,只有江安王安稳。”

冯氏暗感武氏这么通晓人情,在马上感激地冲武氏笑笑,亲热地说道,“两府离着不远,姐姐可去胜业坊找我玩儿。”

说罢一抖马缰,带着两名侍女走了。

江安王妃心底一阵松快,故意混淆了两个人的辈份,以暗示对武媚娘的新旧身份、以及彼此的身份没什么隔阂。

如果武氏肯赏脸去胜业坊,那么王妃在私下里与她结成姐妹又有何不可?她很愿意为晋王与元祥的交往多辟一条路出来。

武氏的话至少说明,晋王的腹稿里没李元祥什么事,金徽陛下在这一拨人事变动中,并未看到她家李元祥。

元祥不务正业,再说也没什么务正业的本事,元祥安定不动,王妃的任务便简单的多了——看住他就成。

这样王妃的心便放下了,接下来她可以带着侍女,斜穿两个坊区、行捷径回府,去盯一盯李元祥的梢儿。

但晋王殿下入宫时候也不算短了,王妃想,晋王从陛下那里出来时……又是个什么结果?

于是,王妃不抄近路,沿着大街往长乐坊、丹凤门的方向慢慢溜哒,要是半路碰上晋王回府,那元祥的福气才算被武媚娘说着了。

初三的长安喜气洋洋,鞭炮声一定比许州更热闹,此起彼伏的,处处不甘人后,像要比比谁家的日子更好过。

交游和消遣的地方也很多,酒楼肆店密密的排着,有的还藏到巷子里去,比如这条巷子——江安王妃在巷口歪着头往里看了看。

里面也是一家酒馆,外头拴着好几匹马,毛色也鲜亮,鞍韂也不俗气。有几名衣着不同的随从正凑在店外说话,这不像一般官宦人家的随从。

如是私下性质的小聚,有身份的人不愿在街面上凑合,乱乱哄哄有失清静,另外还有点张扬……“我家元祥就常这样钻巷子”。

王妃想到了江安王爷,怀疑他此刻就是扎到类似的地方痛饮,随即猜他会不会就在这条巷子里。

冯氏低声叫一名侍女,让她在巷口留意着晋王,只要见着晋王露了头,便赶紧进巷子给她报信。

而王妃将马拴在巷外,带着另一名侍女步入。

店外没有李元祥的马,随从也一个不认得,但从他们的装束看得出,入店者非王即候。

王妃抬头看了看店名,匾上是三个极见功底的汉隶“归林居”,书写者落款“登善”,居然是褚遂良的手笔。

店内的伙计看到有身份不俗的女客光临,连忙跑出来往里请。

问题是王妃刚刚在晋王府吃过了,她抬头看看,此刻正从二层半掩的窗中传出高谈阔论之声,有人呼“王兄,”有人称“殿下”,冯氏一点都未迟疑,举步入店。

此刻午时都该过了,二楼的雅间只有她留意的那间里坐了人。王妃示意侍女给伙计打了赏,选了相临的一间进去。

楼梯、楼板及间壁均是木制,门上分别挂着半截帘子,正有谈话声传出。

“在座的各位年纪相差也不大,除了王兄便是王弟,而我同冲兄都是尚了公主的,就更不算外人了。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说些正经事。”

“诶,诶,我说房乌龟,你也有资格同秘书监相提并论,什么时候变了规矩,还得你来张罗!六王兄不开口,那还有本王在呢……诶诶我说长孙冲,你,你不许交头结耳。”

雅间都无门,谈话声清清楚楚传出来,再听入江安王妃的耳朵里。在巷子里因为有隆隆的鞭炮声,听得还不大明显,但在里面听得甚为清晰。

江安王妃暗道来着了,看样子这些人酒也喝过了,要谈一谈朝政了。

为不惊动隔壁。当伙计拿来菜单时,王妃只是无声地在上头点了几样,又要了酒,挥手让伙计下去准备。

只听另一人道,“狗操的,本王听说,妹子高阳半夜请了延州刺史……嘿嘿,房少卿,难道你就没回府去看看?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

另一人乐呵呵地道,“蜀王,还是不要再开玩笑了,韩某听小道消息讲,吴王殿下很得陛下器重,八成在明日朝会上,我们便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江安王妃听不出这位“韩某”是哪个,伙计端酒菜上来,她悄悄问,“隔壁姓韩的,是哪个?”

伙计先得过了客人的打赏,此时尽心尽意,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回夫人,那位是黄门侍郎韩大人。还有秘书监长孙大人,蜀王殿下、蒋王殿下、高阳公主府房都尉、中书侍郎柳大人的公子——柳爽,就这六个人。”

隔壁忽然叫,“小二、小二!”

伙计连忙在这边大声答应着出去,对面一个人问道,“你怎么这般压磨悄声,鬼鬼祟祟?隔壁是谁?”

伙计回道,“呵呵回王爷,是两位过了饭点、又要图清静的客人,像是远地方来的……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愔道,“狗操的,怎么做事呢,看不到酒空了?蒋王让你上酒!”

伙计连忙噔噔噔跑下去拿酒,这时韩瑗说,“吴王殿下赋闲多年,总算候的云开日出,这下子可好了!全赖陛下英明,但不知他的大体去向,柳公子你可知道一些?”

柳爽尚未说话,李愔又道,“这有什么稀奇!李氏三代父子兄弟,你掐我我掐你,见了血还要命,给个职位便承他的情?本王兄长读书读死了、射箭射拙了!别哪天又让人算计!你看看长乐坊的郑观音,不也是拜李二所赐!”

这个蜀王李愔,说起他爹时,当着这么多的人直称李二,而且还满不在乎的样子,也难怪他爹都说他禽兽不如。

隔壁的桌上有一时的沉默,伙计带了两个人抬了整坛的酒上来,有人倒酒,碰杯,再倒酒再碰杯,再倒,谁都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韩瑗再问,“蒋王,对于吴王的去向,不知你有何高见?”

李恽口齿不清地说,“柳兄是晋王妃的……表表兄,你怎么不问他……”

而柳爽则说,“嗯……这个么……好像未定呢,但我表妹好像说过一句,吴王原地任职的面大一些!”

韩瑗再问,“吴王主政安州,那蒋王去哪里?”

王妃在隔壁间里偷听这些人说话,她知道目前的安州都督是蒋王李恽,若吴王接任了安州的话,李恽就面临着再选任地了。

不过王妃听出,这个韩瑗数次开言,像是一直有意将话题往吴王李恪的身上引,也不知他什么用意。

李恽接下来的话好像很不以为然、但却明明白白表示着不满。

他将手在桌案上拍得啪啪直响,口齿也清楚了些,高声说道,“老子又没犯什么大错,在乎那个!?老子老婆也未听个书、便要开夜宵去喂旁人!也未上了什么波充夫人,引什么纠纷!”

江安王妃在隔壁听了他最后这句,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元祥真惹了什么纠纷?李元祥这个浑蛋,枉了老娘一片情意!但高刺史到底替没替老娘去通融一下鸿胪卿?万一波斯人真告到陛下那里去,那元祥事就大了!

王妃坐着不动,没功夫恨李元祥,咬牙侧耳细听。

只听韩瑗说道,“不管蒋王将来去哪里,韩某还是要劝劝殿下,殿下可要谨慎些了,韩某知道金徽陛下眼里不揉砂子,陛下虽说待兄弟仁义,可处置起谁来也有先皇的那个气魄。”

柳爽道,“可不是吗,韩大人你算说对了!看看那位金焕铭,再看看崖州刺史程重珞,犯了错,连拘回京师审都不审,去个人便给砍了!还有那个‘四忘之罪’,同样吓人,当然还有在下,有什么错?直到如今不也赋着闲!”

王妃却在想,今日可真是来着了!听这架势,吴王李恪任在安州没什么出入了,柳爽是晋王妃的表兄,说的还能有假?看来晋王妃就不如武媚娘同我心近,我都登府了,这么大的事她也相瞒。

李恽抬高了声音说道,“老子再怎么不济,也算金徽陛下的兄弟,天子手足那是!到哪里还不得给本王安排个地方。”

房遗爱接话道,“地方倒是一定会有……若是让蒋王殿下去洪州呢?那里才刚刚发了大水,得有一位亲王去坐镇的。”

李愔道,“狗操的房黑炭,你怎么说话呢,谁家新做的鞋敢保不踩、唉、唉到狗屎?看你,戴个绿帽子也像死了爹……就算你爹已经死、死了,可本王也没见你像今日这样,像死了爹!本王死了爹都没有像昂、昂你这样。”

房遗爱嘻嘻笑着,为谁在满酒。

连隔壁的江安王妃都听出来了,在李恪就地任职安州这件未定之事上,房遗爱偷偷挑动李恽的不满,李恪的同母弟弟李愔,已经又对房遗爱不满了。

王妃暗道,“这些人口无遮拦,早晚是事,我回去要叮嘱一下李元祥那个浑蛋,以后少同他们鬼混。”

房驸马也不往蜀王李愔的话上跟,又在单独敬一个人酒,“长孙兄,我来敬你一杯。”

听着隔间里“滋滋”两声,一直未说话的长孙冲这时才开口了,他叹了口气道,“唉!江安王在休祥坊惹出的事真是美中不足了!”

有人问,“怎么呢?难道真让蒋王殿下说着了?”

秘书监说道,“江安王打的是波斯副使的人,疼的更是波斯国的脸!波斯使者好像很是委屈,已声称明日必到早朝鸣冤!”

韩瑗道,“韩某听说休祥坊初二那晚,波充只是走过去、拉人家自己的夫人起来,却挨了江安王爷一顿暴打!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冲道,“家父自听闻了此事,一直在为江安王担心,王爷若不动手什么毛病都没有,一动手立刻成了争风吃醋。”

江安王妃在隔间中惊得,心都跳的分不出个数了。

长孙冲说,“父亲极为忧虑,这样有惹国格的事件,又恐陛下震怒起来,他一个人替江安王求情很可能于事无补……若是再有几个人站出来共为江安王添几句好言语,兴许会好办些。”

韩瑗插言道,“江安王为人事少,也不斤斤计较,倒是个好人。只怕波斯人一告,陛下即便有心回护江安王,也不大可能装糊涂吧!”

长孙冲说,“父亲亦是这样认为,这可不是两个人的小矛盾,陛下必然要考虑此事在邦际间的不良影响啊!”

韩瑗道,“韩某倒想伸手相援,但韩某只是个侍郎,怕是不顶什么用,除非……”

隔间的江安王妃觉着腰梁骨让人抽走了,强打精神撑着去听。

偏偏此时,就听着窗外近处,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连窗纸都抖个不住,震得王妃耳朵里嗡嗡半晌才恢复了听力。

隔壁的桌子上也是一阵子的杯倒,筷子落地,有人惊问,“什么动静!”

有个伙计跑出去,在楼下与几位看马的伙计打听。

就听着隔间里有人问,“韩大人,除非什么?”

韩瑗道,“总得有些有份量的、比如亲王什么的,一个还不成,若是集那么三五个,众王一同发声,在下想陛下总得给个面子!”

伙计跑上来报告说,方才应该是二踢脚的第二响——第一响将炮升入空中,然后第二响凌空炸开——好像是从大宁坊隔着大街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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