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焰冲天,不知止息,黑云滚滚,似是将鬼雾岭上的无尽黑雾,散布到整个神州中土之上。
墨鸢先生驾起巨鸢,振翅高飞。不系舟排云破雾,疾冲飞驰。仿佛万物生灵皆陷入无边的恐慌之中,在那一刻只想着逃离。
不系舟虽已飞出鬼雾岭,重回青天白日之下,但魔焰气势已成,幽幽魔影快如闪电,几息之间便追上不系舟,千刀万刃之爪,向着舷首雒原的头顶抓落。
白鲸头上,一双银翼划过青空,密如蜂群的机关物流水般拼接在偃甲之上,六根翼柱有如擎天之柱,硬抵在千刀万刃之爪上。
翼柱喷涌的熊熊火焰,由赤转金,仿佛融化一切的太阳之火。
魔爪掀动着滚滚黑焰,一击又一击抓在六翼棱柱上,魔焰与阳火之撞,无声无息间,释放着毁天灭地之威。
不系舟坚不可摧的甲板在灭世之威中飞快消熔,白鲸身上流云渐淡,却苦苦挣脱不出,终于挣扎着变换形态,如一个遍体鳞伤的巨人。
临渊先生催动偃甲,嵌入巨人胸口,挡在法阵之前。不系舟周围流转的云气和白光渐渐收缩,转为巨人身上淡淡的护体银光。
六根翼柱断裂下来,顷刻间转为六件兵器——刀枪斧剑,合于顶天立地的臂与腿,弩架于背、炮衔于口,巨人如三头六臂的上古之神挥动神器,与滔天魔焰下的魔影殊死一战。
电闪雷鸣、灼光四射,隆隆霹雳之声,震彻天地。
大劫之后,巍巍魔影,再一次君临神州中土之上。
风鸣云啸,仿佛神州结界的怒号,在六件兵器狂攻之下,那一团魔焰飞快消解,渐渐没了威势。
但那魔影却依旧凝实,闪动如电,千刀万刃之爪劈斩在巨人身上,摧枯拉朽般,将顶天立地之躯击得摇摇欲坠。
长空之上,巨人且战且退,半刻之间已向神州腹地移出百里之遥。魔焰逐渐熄灭,但魔影不散,强攻不止,先撑不住的还是铁木铸就的机关巨人。
轰然几声巨响,巨人的手足、武器纷纷断落,身躯变换如一叶飞舟,丢掉负重,载着法阵中的雒原和楚涵玉夺路而逃。
临渊先生张开偃甲,六道银翼闪动,飞掠之速不下于魔影。飞离的六件兵器犹在银翼掌控之下,挥舞轮转,如一座巨大的战阵,奋力与魔影做最后一搏。
天幕之上,如道道流星残影划过,银翼与魔影频频对撞,又一闪而过。漫天轰鸣巨响中,临渊先生低声一叹,几不可闻。
“大师兄,既已棋差一招,何必还追缠不放?”
“就算毁灭神州结界,杀光玄门正道,又能如何?不过报仇而已……可天地倒悬,生灵涂炭,又岂是她心中所愿……”
“师兄!不如——就让猴儿试试吧……”
天幕之上,魔焰终于消散一空。魔影凝滞片刻,随即,焚天之怒意如无形火浪,席卷天地。
魔爪一挥,瞬间凭空凝出一支黑剑,仿佛在青天之上掏了一个黑洞,露出黯灭的虚空。
黑剑一挥,交缠着焚天怒意,剑影如虚空断裂,斩断天地!
一道剑影穿胸而过,偃甲崩碎,六翼尽折,临渊先生无声无息地从空中坠落,跌入尘埃……
魔影一阵扭曲,随即魔爪一张,如掷出一条锁链,牢牢锁住了远在天边的飞舟。
乘风破浪的飞舟如被铁锚钉住,硬生生拽停下来。法阵之中的雒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看时,那幽幽魔影已闪电般掠至眼前。
千刀万刃之魔爪,携着焚天之怒,一击罩下。
——堂堂仙盟巡察使都不堪一击,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抵挡魔君一握?
魔爪未至,心转功那小小屏障,已被焚天之怒击得粉碎——悲怆、凄凉、悔恨、愤怒之意撕开心房,肆意纵情……
雒原瞬间心血勃发,猛地将楚涵玉推出法阵,昂然迎向巍巍魔影。
虽手无寸铁,但汇聚全身真气凝成一击——飓蛟出渊,交缠着七道真气,映着七彩霞光,毫不畏惧地迎向千刀万刃之爪。
可是,蚍蜉之力,何以对抗天地之命?
魔爪轻易地破开七彩霞光,掠至法阵之前,一把抓下……
霞光隐没,可就在那一刻,忽然激起了雒原周身的法阵。
法阵飞速旋转,射出难以名状的透明之光,恍惚间,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抬手一挡,银光如雪,凝如白练,竟硬生生挡下了魔君一握。
——不,不如说,是千刀万刃之爪,硬生生停在其面前。
雒原定睛一看,法阵中现身的是个女子,身姿高挑,长发及腰,眉目如黛,素衣胜雪。
无暇的鹅蛋脸上,两颊晕红,杏口微翕。飒爽凌绝之姿,也柔化作少女般的呢喃……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魔影凝在飞舟之上,如风化的雕塑,丝丝魔气如雪消融。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见我?这么多年,连句话也不肯和我说……”
千刀万刃的魔爪再无半分凌厉,焚天之怒化去,如淡淡轻歌,透着无尽伤逝欠愧之意。
女子反而一挺胸膛,迎向张开的魔爪。
“你想抓、就连我一块抓走吧……”
魔爪轻轻落下,柔曲如风,抚在女子肩上,拂过她的面颊,吹落滴滴泪花,终消逝不见……
…………
清风徐来,终驱散黑雾,还得朗朗乾坤。
青天之下,女子扑倒在临渊先生怀里,失声痛哭。
身上的偃甲已自行修复大半,护住了胸膛伤处,并未见血。临渊先生虽有些狼狈,但声音依旧沉稳平和,悠悠透着一丝欣喜快慰。
“冬儿,别哭了,我没事的……”
“呜呜呜,临渊师兄……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躲着我,一个个都不肯见我……”
“冬儿找你们,找得好辛苦啊……”
昔日的小小幼童,早已成为一峰之主。其身姿高挑,英气不让须眉,可伏在师兄怀里,一如当年纯真稚嫩的小师妹。
“好了乖乖小师妹,这不是都回来了么……”临渊轻拍着小师妹的肩膀,柔声道,“还有弟子在上面看着呢……”
冬儿这才抬起头来,泪眼凝望着临渊。虽然那怀抱如此温暖而熟悉,但丝丝白发和乌青的面具,仿佛时间落下的栅栏,让她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在师兄怀中撒娇的时光。
冬儿抹了抹眼泪,抬手想要摘掉那乌青的面具,却被临渊牢牢拽住手腕,决然阻住。
“别看了……往事已矣,硬要揭开,我怕你、受不了……”
悠然之声,无悲无喜,冬儿却不禁悲从中来,紧握着临渊的手,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