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洌闻言一愣:“亏得一塌糊涂?”
“自己看!”管沅把账册塞给兄长。
她自然清楚哥哥管洌这些天的心情,虽然管洌什么都没有说,和往常相比没有半点异样。但昨天她看到他被弓弦累出血痕的手,便决定不能再让他这般**下去。
靖安侯世子盛阳,弓马娴熟,非常人可比。她不想哥哥再往死胡同里钻,她需要找些其他的事分散哥哥的注意力,以及改变府中诸人对他的态度。
“水患的时候亏也就罢了,如今入秋了,却亏得比水患时还厉害。不是掌柜有问题,就是这铺子经营方略出了差错。”管沅趁管洌看账的时候解释。
管洌把账册合上:“谢谢你,这事我会处理。”
“你打算如何处理?”管沅追问。
“明日我抽空去铺子里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管洌想了想又好奇,“祖父对此事怎么说?”
“祖父还不知道,”管沅站起身,上前翻开账册,指尖在几个地方划过,“这是我方才看出来的问题,否则,你以为我如何得知他们亏得一塌糊涂?”
管洌大惊,此时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是祖父……你,你怎么看出来的,可靠吗?还有,账册你又是怎么拿到的?”按理说,管沅一个小娘子,是没有资格干预府中庶务的。
“我以你的名义把账册拿出来的,我的判断不会错,你现在就拿着账册去找祖父说明此事。还有,你先自己看明白,否则待会儿祖父问起来,你又不知该如何应答。”管沅提醒。
管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妹妹,我明白了,你放心就是。”
他如何不清楚管沅的用意?
那件事让旁人多了不少闲言碎语。府外知晓此事的人不多,故而并没有如何难堪;但府里上上下下,如今对他的态度无不透着怪异,特别是二太夫人。
因此,妹妹苦心孤诣找到这间铺子的问题,让自己出头……
他如何不明白妹妹的良苦用心?
“妹妹,谢谢你!”
管沅笑着拍拍手:“我的任务到此结束。哥,人各有所长,莫要用己短去比人长,也莫要随意以己长压人短。但求担起责任,有所建树,方能不负光阴。”
管洌似有所动,站起身看着烟青色纱窗外缓缓落下的夜幕,重新握紧了奋发的双拳。
他会用自己的表现,告诉世人,一雪前耻;也会担起定远侯府的责任,有所建树,不负光阴。
定远侯管路在听完长孙的陈述后,眉心紧蹙:“这家铺子,竟然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管洌郑重点头:“孙儿目前已发现了这些问题,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旁的原因。因此,孙儿打算明日去看过再做处置。”
管路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管洌一眼,咧开笑容:“好,这铺子的事,就交给你处置,也算让你历练一下,看看平日的庶务都学得如何。”
管洌抬眼望见祖父深意中颇有些老奸巨猾的笑容,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老奸巨猾?为何是这样的神情?
只他不知管路所想:此般看账功底,除却强干无闻的沅丫头,这些小辈中怕是无人能有。
因此,管路心里明白管沅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但他还是把事情交给管洌,主要想让沅丫头拉洌哥儿一把。一方面,洌哥儿的确还需历练;另一方面,假如碰上什么困难,沅丫头还能当个谋士提点一二。
如此一来,强干无闻两全其美,管路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不打算戳穿管沅和管洌。
正当京中官贵都在蠢蠢欲动,想要谋求与靖安侯府或联姻、或同盟的联系时,皇上召了靖安侯世子盛阳入宫。
就靖安侯府的地位和盛阳秋猎的表现,皇上召见本是寻常。然而变数却在前些日子入宫的那位西域萨满法师。
“此人乃天降孤煞,暗合日影而生,只怕会克亲妨友,亲近之人无一有好下场,最后孤独终老呀!”
这句话当日就传遍整个京城,更是被世人添醋加料。譬如——
盛阳出生之时母亲去世,可不是被克死的吗?
这些年靖安侯盛巍一直不曾续弦,也没有其余子嗣,说不准就是受了这孤煞儿子的影响?孤煞克亲,连亲兄弟都没有!
……
如此纷传不一而足。
“孤煞。”管沅手中的《道余录》紧了紧,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天降孤煞,这是多么残忍的命运。最亲最爱的人,都会因你而死,离你而去,最后孤独终老。
前世,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没人敢嫁到靖安侯府,这门亲事才落到被赶去庐陵的她头上?
若这孤煞之说属实,她生出几分悲悯。
她总相信,在神佛之外,人还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否则道衍当初又怎样走出佛门,指点世俗江山?但或许冥冥中,这样的掌控也是一种神佛的指引?
就如她的重生一般,可到底要指引她改变什么,如何改变?
“皇上是什么反应?”管沅的视线,由茫然没有聚焦,重新回到书册的颜楷上。
灵修满脸疑惑:“婢子听到的版本是,皇上指着法师连声说好,然后和靖安侯世子,拜了把子……”
管沅一个撑不住,差点就被最后那句话笑噎着了:“拜把子!这真是皇上才干得出来的好事!”
“姑娘相信这是真的?婢子却不觉得,”灵修半点不信,“靖安侯世子天降孤煞,和他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假如皇上真和靖安侯世子……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灵修不敢乱说,说出来就是诅咒皇上的罪名了。
眼下最清楚皇上为人处事的管沅摇头:她倒认为,十有*是真的。皇上离经叛道,喜欢冒大风险,蔑视世俗。
因而越是荒诞不羁、充满危险、藐视世俗的事,越可能是皇上所为。
前世皇上还曾逃出皇宫,欲出塞外,在民间游历,连**也带回宫中。
和孤煞之人拜把子,还真是他做得出的事。
但管沅没有和灵修解释,日子久了事情多了,灵修自会明白:“靖安侯盛巍有什么反应,靖安侯府怎么应对?”
“并没有听说靖安侯府有什么动作,靖安侯倒是进宫求见皇上了,”灵修还是不怎么相信,“听闻靖安侯求见皇上,想劝皇上割袍断义,别和靖安侯世子称兄道弟,不过皇上拒绝了,意思是,你是他父亲,你这么多年啥事没有,因此没关系。”
管沅越发觉得这场闹剧有意思:“那靖安侯怎么回应?”
“靖安侯说自己命硬,所以才没出事,但圣驾安危冒不起任何风险。皇上却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命更硬,更没有关系,把靖安侯搞得哭笑不得。”灵修吐了吐舌头,只觉得荒诞无比。
管沅倒不以为意:“这种行事作为,倒像靖安侯的风格。如今这种状况,那些先头要和靖安侯府搭上关系的人,又是什么反应?”
灵修摇头:“这个婢子就没有听说了,姑娘要不叫柳嫂和明掌柜再打听打听?毕竟此事今天才传出消息,还需要证实。”
“也好,我这就修书两封,你派人给他们送去。”除却她,旁人只怕没那么容易相信这狗的人一脸血的消息,势必要确定其真实性再做打算。
管沅起身准备去书案前,便听到窗外熟悉的响声。
“啪。”极轻极薄的一本册子落在书房窗外。
管沅推开窗,星光洒下,院子里寂静无声。
她拿起那本册子,翻开一看,上面所书,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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