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用过晚膳,盛阳便亲自把人送回了成国公府。
“天昭呀,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成国公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外孙会如此偏帮媳妇,解决方式又如此直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外祖母,”盛阳行礼,“林嬷嬷考教了阿沅的能力,已经当众给出了肯定的评价,因此再把林嬷嬷耽误在靖安侯府,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倒不如送回外祖母身边尽孝。”
林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好辩解。
她当时的确是为管沅所折服,不由自主说了一些话,却也没想到反而被管沅抓住了把柄,更没想到盛世子居然如此偏帮媳妇。
成国公夫人不是不诧异,却没有写在脸上,看到本来花容月貌的那两个丫鬟,一个额头上包了纱布,一个脚踝又是肿的,不禁问道:“那两个丫鬟又是——”
还没等成国公夫人说完,盛阳回禀:“这两个丫鬟福泽不够深厚,一到靖安侯府就出事磕碰到了,为避免孤煞继续影响,还是送回来的好。我不想自己无辜连累这么多人,连累阿沅已成定局,再连累旁人,只怕我死后也要进阿鼻地狱。所以,劳外祖母操心,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外祖母只管颐养天年即可。”
待过一个晚上再送回去,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他只希望这些麻烦理他远一点,更不想阿沅误会他。
何况——他看了看那两个丫鬟纠结复杂的神色,心中微哂:有谁能对他的孤煞毫无介怀?
只有阿沅。
成国公夫人几乎惊呆了。
盛阳这句话的意思是,那意思就是——他以后就守着管氏一人过日子?
出事磕碰到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天昭不是会被蒙蔽的糊涂人,磕碰,只怕多少还有天昭的授意。如此说来,自家外孙对那个管氏,还真是魔怔了?
盛阳见成国公夫人没有说话,便行礼告辞:“天色已晚,我就不久留了。外祖母也早些休息。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指手画脚只会越指越乱。”
成国公夫人看着外孙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喃喃出声:“倒是没想到,这个管氏。如此厉害。”
成国公世子夫人什么也没说,神色中却不由流露出艳羡。
有哪个妻子会对这样的事毫无介怀?可是又有哪个夫君能做到盛阳这般地步,即便是长辈送上门的,如此冠冕堂皇。也要——
管氏真是好福气呀,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丈夫。
林嬷嬷唉声叹气:“国公夫人。靖安侯世子夫人只怕不简单,她还没惊动盛世子,就已经理据十足地把老奴软禁起来了。这回就算盛世子不帮她出面,只怕她也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我们肃清。依老奴所见。国公夫人还是暂时不要插手了,否则盛世子要是因此和国公夫人有了龃龉,那就得不偿失了。”
成国公夫人心情不佳。却也知道林嬷嬷所言不假,半晌才道:“罢了罢了。此事先这样吧。他们新婚燕尔,也是我考虑不周,往后再说吧。”
管沅站在观澜堂的门檐下,迎接从成国公府回来的盛阳。
“外祖母怎么说?你这么着急就把人送回去,要是惹外祖母不高兴了怎么办?”管沅有些担忧。
盛阳伸手扶了她的肩:“既然是不乐见的事,那还是趁早了结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还让你揪心膈应。
回到屋里,管沅捧了银耳羹和芙蓉糕给他:“明日你就回锦衣卫当值了,也不知道流寇的事情处理得如何,还是要谨慎些。”
盛阳不喜吃甜食,却独独喜欢她做的芙蓉糕。
“我会当心的。假如你要找我,命夏康或者高丘去西江米巷的锦衣卫衙门传个信;如果有急事要见我,还是西江米巷的老地方。”盛阳叮嘱。
管沅点点头又问:“那件事情,关于你二叔的证据有进展了吗?”
“有些眉目,但还不能最终确定,我们再等等看,”盛阳又想到什么,“你在家若是无聊,可以请柏姑娘过来陪你。二妹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你当心一些;三妹是个省心的,不过你也别大意;二弟年纪还小,倒是很好哄。”
管沅一一答应着,心里却在寻思,盛巍和高氏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翌日清晨,盛阳就起身早朝去了,管沅跟着柳臻练了练刀法,就请了柏柔嘉过来。
“我瞧你都有些瘦了,可是靖安侯府过得不如意?”柏柔嘉自从给管沅添妆以后,就没再见过她。带发修行的姑子,不适合出席婚礼场合。
“许是累的,你看我从备嫁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来见你,这个亲戚那个亲戚,还要进宫,瘦了也是正常的。幸好这一辈子就一次,多来几次,我可不是要累懵了?”管沅的语气带了几分娇俏的抱怨。
她说的也是大实话,这些天成亲、认亲、进宫、回门,还有一个成国公府,和府外的刘瑜,可不是把她忙得焦头烂额,处处殚精竭虑?
“听得我倒是怪怕的,”柏柔嘉摸了摸脸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着不如当一辈子姑子算了。”
“你可别!”管沅摆手,“这京城里的小娘子,哪个会像你这样。青灯古佛待一辈子,那都是走投无路的法子。人在有得选择的时候,还是要好生珍重机会的。”
柏柔嘉只是微笑,也不再说什么。
下衙时分,盛阳从锦衣卫回来,就带来了好消息。
“皇上撤换了东厂的人,还给刘瑜休了大假。”盛阳虽然依旧是一脸平静,眉梢却难掩喜色。
管沅接过他的披风,又帮他斟了茶:“那,流寇一事如何了结的?”
盛阳接过茶杯:“因为给不出交代,顺天府和那几个县衙的人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有几个人被参奏了。”
见一切皆在掌握,管沅这才放了心,开始絮叨家长里短:“今天你三妹来找我,说是要跟着我读书。我哪里好教她,就让她去求你二婶母请西席。结果你二婶母倒是反过来打我的主意,说眼下就是年关,让我帮着她打理春节的事。”
“你可曾应了?”盛阳关切。
管沅一笑:“我怎么敢答应,推说我什么都不会,也不熟悉。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就说让她先拿几本账目给我看看,让我学一学再说。她拿了几本糊涂账过来,以为就能糊弄我了,却没曾想我倒是看出了些明白东西。”
“哦?你看出了什么明白东西?”盛阳好奇。
“有几个宴席,宴请人数少的,花的银子反倒多;还有几项东西的开支,我看着很有问题,也不知道能从这里漏出多少银子去。对应到人很简单,你只看这几件有问题的事,是什么人主责的,那这人肯定就是二房的人。”管沅解释。
盛阳立刻嘱咐了小厮去查。
不过几天,事情便有了结果,盛阳确定了府中盛巍心腹的名单,打算利用这份名单在关键时候反败为胜。
而此时“休大假”在家的刘瑜,可没有盛阳如今这般顺风顺水。
“皇上不过一句话,就把公公困在了这里,公公不知有何翻身妙计?”已经是户部尚书的张彩,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瑜。
刘瑜眯了眯眼,分辨不出喜怒地一笑:“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刘某人辉煌,那是仰仗皇上;我刘某人暂时挫败,想要翻身,那也得依靠皇上。”
“听公公的语气,像是已经有了计较?”张彩笑问。
“不过就是休假而已,操劳这么多年,那是皇上体恤我才给我休假,”刘瑜颇有信心,“等皇上发现没有我,就没人帮他处理朝政,没人指点他去哪玩,他自会想起我的好处来!”
张彩转动着茶盏:“既然公公心里有数,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靖安侯世子不是省油的灯,公公可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
“盛天昭这个人,”刘瑜站起身,看着窗外,“就让他再蹦跶蹦跶,等过完了年,我把他和杨家一并收拾了。”
“公公,”张彩的神色很是凝重,“都说莫欺少年郎,您可千万不要大意。靖安侯世子这个人,如果没有必杀的可能,您最好还是别轻易动他。他和您一样,都是仰仗皇上呢!”
刘瑜沉思不语。
年关很快到来,府内府外到处都开始热闹起来。
管沅站在书案边,帮盛阳研墨,却听得他说:“你的字这么好看,何必把写春联的活都交给我。”
“你的字更大气呀,我那一手台阁体,”管沅自嘲地撇撇嘴,“就是科举好用,其他的一无是处。”
台阁体端正却刻板,不提倡展现性情,是科举应试的产物,故而管沅有此一说。
“你何必妄自菲薄,”盛阳右手行楷酣畅淋漓,“你写的虽还是台阁体,但已经隐隐超脱了台阁体的束缚,字迹清丽,恰如其人。”
听到“字迹清丽,恰如其人”八个字,管沅些微赧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