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茜头顶有一盏小瓦灯,光线虚虚笼笼地倾泻在白洁的信纸上方,仿佛给每一个字都镀上了一层柔光。这是费聿利写给她的第六封信,满满当当写满了一页纸的内容,阐述了他和她从相识到确定关系他的整个心意过程。
“茜茜,我必须跟你坦白,原先的我对你存在一定的偏见,但现在的我十分感谢那份偏见,是它让我明白原先的我有多狭隘和轻狂;同样也是原先的偏见,让我对后来的你充满好奇,随着一点点跟你熟悉,被越来越具体的你深深吸引。”
“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说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聪明独立却也柔弱敏感,坚强开朗也不缺矜持温柔,我越来越明白,你和我都是多面的,如同爱的厚重没办法用三两言语阐述清楚,世界万象,我们是渺渺众生,但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分手的时候我想过失去你之后我能否再遇上一个跟你这样的人,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但都已经跟我毫无关系,因为即使再出现一个如你这般的人,她也不会是你。”
“关于我的一些变化我暂时没办法具体跟你阐述,如同我对公益看法的转变。也是认识你之后,我才加入了黎明公益,也因为近距离接触公益,我更真实具体地认知了苦难和贫困,原先的我对大多事物都存在不屑一顾的傲慢,但是这一年来,尤其在重大灾难面前,我越发觉得自我的渺小无力。然而,内心却比原先无所事事的时候多了一份力量和信念,我猜想这是否也是你再次回到黎明公益的原因……很多时候,我猜测自己爱上你的原因,大概爱上了这世上另一个异性的我自己。”
“信看完了吗?”手机微信里,费聿利发来一条消息。艾茜看了眼发送的时间,发现这条消息已经静静地躺在她手机里十几分钟了。
艾茜拿起手机,想了想,回复两字:“自恋。”
费聿利发来一个问号:?
艾茜微微勾着唇角,握着手机继续回复:“自恋的最高境界,爱上异性的自己。”
费聿利没有回复过来。
艾茜将看完的信折叠,重新放回了拆开的信封里,然后打开抽屉,将今天费聿利亲自送来的信同前面的放在一起。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艾茜看了眼显示的名字,接听:“……干嘛?”
“你下来一下,我现在就在教师宿舍楼下。”霸道又命令的口吻,真像极了某狼狗品种。
艾茜:“……”
“关于爱上异性的我自己这句话,我要跟你解释一下。”某人又格外强调一点。
艾茜更是:“……”
窗外的月亮圆溜溜的,艾茜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书桌后面的一扇窗,上半身微微往前倾,视线往下扫,果然看到了站在楼下的费聿利。
他应该刚从车里下来,因为大G的大灯还明晃晃地照着前方。仿佛有心电感应般,在她推开窗的时候,他也抬起头看向她。
呵!
……呵!
双眸目光交汇的时候,又仿佛能听到两人几乎一致从嘴角发出的一道哂笑。
艾茜走出房间之前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她什么都没有带,只拿了一只手机;正当她从楼道下来,住在教师宿舍一楼的张坪老师也刚好从房间出来,同样他手里也拿着手机,神色还有些急。
看到她的时候,整个样子微微松了松气,上前说:“艾茜,你那边能不能借个车给我?”
“怎么了?”
“这边卫生所给我打电话,我有个学生急性阑尾炎,需要赶紧送到市里医院做手术,但是现在已经晚上7点,到城里的班车早没了,这个学生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姐弟两人,平时就上五年级的姐姐照顾三年级的弟弟,现在弟弟需要送到市里医院,姐姐也没有办法了,哭着给我打来电话……”
张坪的话像是发射的机关枪突突突地往外冒,同时还冒着火星子。艾茜知道张坪着急,还是尽量先想办法说:“我这边有车,也有人可以帮忙开车,我们现在先去卫生所。”
“……好的,谢谢!”
艾茜所谓的车就是费聿利开来的大G,所谓的人自然就是费聿利本尊。艾茜下来的这边和费聿利所站的一边是教师宿舍两个面。当费聿利双手放在裤袋,以为即将等来是自己心爱的秘书长,结果转过头,看到艾茜携着他人一块朝他走来。
所以,是什么情况?
“有个学生急性阑尾炎,需要立马送医院。”
艾茜这样一说,费聿利倒什么话也没有,直接打开了后边的车门,同时自己利索地上了驾驶座。
卫生所在天黎山乡政府大会堂的对面,费聿利只来过一次天黎山,不过对天黎山的地形和道路似乎十分熟悉,原因是艾茜呆在这里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拿卫星地图看一看。卫星地图当然看不到人,但是可以看到她在这里走过的路,爬过的山,和住着的灰白宿舍楼。
今晚疑似急性阑尾炎的男孩是张坪所带的三年级学生,因为性格很皮,艾茜只是借住天黎小学教师宿舍都知道这个男孩,当然原因也不只是男孩调皮,而是男孩情况特殊。天黎山在本地上学的孩子基本都是留守小孩,但也是有人管的孩子,只是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爷爷奶奶代替爸妈照顾好他们的衣食住行。
但是这位叫小灿的男孩家里是没有大人的,平时就跟他长两岁姐姐相依为命,这也是弟弟出事姐姐打电话给张坪的原因。
卫生所接到人,面对蜷缩在走廊病床的小灿,费聿利已经抱起小灿往他的车走去。卫生所的年轻医生跟张坪说了大致的情况,艾茜想着张坪明天还有课,同样情况也没有紧急到三个大人都要跟过去,便对张坪说:“我和费聿利带小灿去医院,我们电话联系,如果可以你先联系小灿爸妈,让他们尽快赶到市里医院。”
张坪一脸抱歉:“麻烦你们了。”
艾茜摸了一下立在她旁边的小灿姐姐的脑袋,望了望已经抱着小灿往外走的费聿利,开口说:“没什么,本来就是过来做事的。”
姐姐因为要跟在弟弟旁边,艾茜也不好拦着,因为后面的小灿需要照看,她让姐姐坐在前面副驾驶,她坐在后座,然后用在英国学过半年的应急医学常识缓解小灿的疼痛。
当然,效果甚微。
小灿倒是很能忍痛,只在前面上车的时候哎哎地叫了几声,后面几乎咬紧牙关连哼都不哼,但是身体微颤,冷汗直下。车子稳稳地绕着盘山公路往下开,好歹大G就是高性能越野车,夜里行车两个大灯笔直地往前探照,像是照亮了整座蜿蜒的天黎山脉。
……
天黎山到所属的县级市医院班车需要两个小时,费聿利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然后又是他抱着小灿进进出出地挂号检查到最后结果出来,小灿确定是急性阑尾炎。
手术签字的时候,在市里打工的爸爸赶了过来,签好字对着她和费聿利不停道谢。
然后,等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艾茜身上披着费聿利的冲锋衣,费聿利单穿着工装衬衫,单手抄着裤袋,顿了顿,他转过脸看向她。因为从上车到医院之后又抱了小灿那么久,费聿利身前的衬衫都皱了,但是不影响他此时在她眼里的帅气。
凌晨四点半的医院门口,已经有简易早餐和煮玉米在卖了,一个晚上,又是检查又是办理住院手续,艾茜都感到又累又困,别说全程开车又抱人的费聿利。
“回去之前……”费聿利打了一个哈欠,泪水直流,收回张大的嘴巴,对她说,“先吃点东西,然后再找个地方眯一会?”
艾茜点头同意。即使费聿利不提,她也会提议找个地方两人都补个觉,再开车回天黎山。
艾茜在旁边的小摊买了四份简易早饭,豆浆好包子是一份份打包好的那种,她和费聿利各一份,另外两份是给小灿父亲和姐姐的。
还没有付好钱,费聿利已经拿起自己那一份吃了起来,差不多两口吃掉一个包子;同时,他视线往对面的快捷酒店一斜,出声问她:“对了,没带身份吧。”
……额。
是的。没带。昨天夜里她下楼只拿了手机。
“放心,我带了。”费聿利忽得轻轻一笑说,语气得意也带着一份让她放心的交代。然后,又是一口包子。
“……”
“不过,一张身份证是不是只能开一间房?”费聿利吸两口豆浆,砸吧砸吧嘴之后又问她,完全是一本正经地借机耍流氓。
“……”
艾茜忍住没太大反应,早餐摊的老板娘全程听了费聿利的废话,忍不住抬起眼皮瞧了瞧费聿利,嫌弃的样子差点骂出流氓两字。
然后,费聿利才正正经经地说道:“等会我到对面开个房,你带小灿姐姐一起上去补个觉,我就在车里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