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里一片狼藉。要修补好这种程度的损伤，需要一些比较特殊的修复技巧。
至少吴克昂认定自己并不具备修补一栋六层高的小学教学楼二楼教室的能力。谁知道这个修补过程当中会不会有什么地方的墙梁柱损伤未被发现，最后被自己用不合适的手段修补之后留下隐患。
总之，吴克昂最终花费了大约三个月的阳寿，把这间教室修复到了“刚刚建好时的状态”。
代价惨痛。
“以后要是让我看见有人在教室的墙壁上乱写乱画，我非扒他一层皮不可。”吴克昂强行撑开快要闭合在一起的眼皮，对着崭新的墙壁骂骂咧咧道，“这玩意怎么这么……废命呢？”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吴克昂的“发飙”，孟云君去给胡洁代课，而焦明则跟着一起去安排其他“相关事宜”。现场就剩下了几个小妖怪互相打着哑迷。
“他……就是阴阳公吧？”冉艺仍然拉着自己青梅竹马陆博一的手，她压低声音对钟灵鴖发问道，“我听家里人说过，宁远现在的阴阳公姓吴，而且年龄不大……大概和我们差不多？”
“如果不是阴阳公，谁会这么拼命啊……”陆博一显然对自己的这个判断非常自信，他毫不遮掩的看着吴克昂说道，“阴阳公消耗的真气更少，但是反馈更多，他要不是阴阳公，这种用法早就把自己给耗死了。”
吴克昂还没说话，谢至公就先震惊了起来，“吴哥你是因阴阳公啊？那你说话是不是会特别阴阳怪气啊？”
吴克昂被这种离谱的提问憋得哭笑不得，过了好几秒他才点头道，“是啊我可阴阳怪气了。”
要不然他咋回答？傻孩子我不是阴阳公也挺能阴阳怪气的你知不知道？
那多少有点不合适了是不是。
结果钟灵鴖毫不留情的揭了吴克昂的“老底”：“你们别听他胡扯，他是讹兽。”
这一句话之后，场面更热闹了。
“你是妖族？妖族不是不能当三阴司司主么？”这是一脸自我怀疑的谢至公。
“讹兽是什么？”这是好奇的冉艺。
“你说的话里哪一句是真的？”知道讹兽是什么的陆博一在用非常生疏且幼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警惕”。
“你挠头干什么？我说的不对？”钟灵鴖瞪了一眼吴克昂，“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开始就要说出来啊！”
“说啥？”吴克昂也懵了，他是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换了物种，“我啥时候成讹兽了？”
钟灵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你咋还说谎呢？”
现场的气氛一度混乱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反正几个小朋友各说各话，各人有各人关注的重点。
吴克昂感觉自己仿佛被几千个小孩包围了起来似的——明明只有四张嘴，你们是怎么发挥出了仿佛四千人一起吵架的效果的？
“好了好了都先停一停……”吴克昂被吵的脸都快绿了，他好不容易叫停了这面前的看着仿佛四人，实际足足四千的吵吵大军，“你们能让我先介绍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
“你说。”钟灵鴖双手向两侧一伸，周围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剩下两男一女三个小朋友眼睛瞪的熘圆，仿佛一开始就在等着吴克昂发言。
“那个……那啥……我这个……”吴克昂被这个突然变化整的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阵他才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讹兽——这句话不是说谎，不信你等会回家问你奶奶去。”吴克昂前半截说话还有些磕绊，但是说到后半截的时候，他的嘴皮子突然流畅了起来。
“其次，我确实曾经是宁远的阴阳公，我在阴阳公的这个位置上工作了三年，但是很惭愧，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绩。”吴克昂继续进行着简短的“自我介绍”，“现在，我和孟云君——就是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位女老师——一起在青丘工作。我是青丘城皇，而她是我的纠察司司主。”
“孟云君是大妖，你们这些小妖精和人家打交道的时候最好尊重一点。”吴克昂着重强调道，“青丘是个和现世不同的地方，那里的居民全都是妖精，所以青丘的三阴司是可以由妖族担任司主的。”
“刚才胡老师头上的是什么东西？”谢至公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她被什么人带走啦？”
“她头上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判断。带她走的是宁远城皇……”吴克昂想了想又说道，“咱们的班主任焦老师也是城皇，不过他是退休了的，而且是云鹤城皇而不是宁远……”
吴克昂后面在说什么似乎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四个小朋友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诶……？”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四个小脑瓜好像是同时超载了。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吴克昂决心让自己周围这能各自变出一千张嘴的四个小脑瓜继续保持安静，“为了其他同学的心理健康，我得暂时让他们忘了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
谢至公非常机灵的识别出了吴克昂的意思，“那我们呢？我们也得忘掉那件事情？”
“我没有太多针对未成年妖族的心理学知识，所以我打算问问你们的意见。”吴克昂摊了摊手说道，“如果你们能够接受，我当然愿意让你们就这么继续保持记忆。毕竟消除记忆的术法我还没学会，要消除就只能直接上我的天赋手段……那个虽然又快又便捷，但是比较费阳寿。”
钟灵鴖想了想说道，“那……不然我们就先维持这个状态，看看后面的变化如何？要是真的承受不了，再来请你清洗掉这段时间的记忆是不是也行？”
“这算是对我有利的方案，毕竟我一口气消耗的少了嘛。”吴克昂这么解释道，“只不过据我所知，记忆修改的时间越长，对人的冲击可就越大。之前我爸妈他们只是忘记了几个小时前见过的大妖，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好长时间。”
他看着自己周围的这群小朋友们，犹豫再三之后说道，“我个人倾向于让你们直接忘记之前的事情，但……毕竟这是你们的记忆。”
记忆不只是“我曾经记得一件事情”这么简单的过程。相柳的举动让吴克昂对于“操控记忆”的行为有了更高的警惕性——记忆不光是“记住”这么简单，它还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根基。
相柳通过扭曲特定记忆，就能让自己从人群之中直接隐形。而从这个过程中，吴克昂推测出了“操控记忆”的更进一步的用法。
假如当时的相柳已经对自己或者对黄奶奶起了杀心，那么他只需要抹去自己脑子里“黄奶奶”的存在就行。
人脑会努力拼凑出记忆力缺失的部分，不让意识发现这里可能有问题。如果实在是藏不住，那人脑甚至会丧心病狂的开始自己编造细节往里面填。
只要在形成个人关键观点的记忆附近动手脚，那就能够非常轻易且简单的扭曲一个人的人格。如果再给他添加一些根本就没有过的遭遇，比如被挚爱背叛，被亲人出卖，被所有人看不起，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祸害……
经过这么一顿加工，一个原本热爱生活的优秀年轻人很快就会变成仇恨世界的疯子。
吴克昂在这种事情上格外小心，也·就是因为担心这个——修改记忆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太熟，在这种时候就更要小心谨慎。
毕竟妖族的寿命比普通人类长出太多，一个内心扭曲的人类能够对整个人类社会造成的影响和损伤都比这些长生的妖族要少些。
吴克昂忽然歪了歪头。
啧，青丘的影响真是够麻烦的。
“反正你们自己决定。我尊重你们的意见。”因为要分神去和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拉扯，吴克昂迅速结束了这次谈话。他摆了摆手，自己晃晃悠悠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开始琢磨——他现在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处事逻辑出了问题，并且能够很轻易的定位到这个问题源自于青丘城皇的职责上。
可问题是，哪怕吴克昂能定位到它的来源……但要解决这个念头却真的很难。
让吴克昂比较想不通的是，他明明给自己设置了“外力无法改变我的记忆和意志”的防御底线，可他还是不停的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所打扰。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防御低线布置的有问题，所以它根本就没有起效？
可是当时疲劳确实是有的，而且相柳的影响也确实被吴克昂挑了出来。
所以城皇因为职责而产生的心理变化，逻辑上属于“内部变化”而不是“外来力量影响”？
那这也太赖皮了……
吴克昂坐在座位上冥思苦想，而且那四个小妖怪则有些好奇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在干吗？”冉艺拉着陆博一的手，朝着钟灵鴖好奇的发问道，“钟姐姐你和城皇大人这么熟，他以前也经常这样？”
钟灵鴖看了看吴克昂的方向，然后摇了摇头道，“他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心思，想到什么就直接去做了——老谋深算的模样可不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