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号下午7点半。
柳昂还在原市矿场,刚才在食堂填饱了肚子,和旁边的工友们打着招呼准备回去看会儿电视休息一下。
黑白电视机里面咿咿呀呀唱着柳昂听不懂的戏曲,原本他看不上的电视节目变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他瘫在椅子上浑身一松半阖着眼睛学着那拉长的语调轻哼着。
舒服。
身上的疲惫慢慢涌了上来,柳昂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砰。
门被人大力推开,石金茂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吓得柳昂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柳昂,你怎么还在这坐着,赶快收拾东西,你可以回家了。”
柳昂直接被吓呆了,愣在了原地。
电视机里仍旧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柳昂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回家?”他喃喃道,眼里有些茫然。
石金茂见他这副样子也没理他,顺手给他收拾起东西来,环顾四周,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
柳昂来的时候除了一身衣服和手机,其他的都没带。
其他的东西都是来这边后置办的。
说是置办的,但除了衣服和洗漱用品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了。
石金茂随手拿过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打开衣柜,露出了里面唯一的两套衣服,一套是这里的工作服,一套是柳昂当初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衣服。
石金茂想了想,将柳昂过来的时候穿着的衣服拿了出来扔在床上,“快点换衣服。”
柳昂身上穿的还是他们的工作服,想着他回去之后也用不上了,还是留下来吧!
后面还能用上。
石金茂拿着塑料袋在房间里转了转,摸了摸脑袋,这样一看,好像也没什么能带的。
他看着放在电视机柜旁边的照片,上面是柳昂和他那一组的工友们一起拍的照片,他想也没想放进了塑料袋里。
柳昂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开始换起了衣服。
做工精良时尚的衬衫、休闲的长裤套在身上,柳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京市过来的第一天。
那时的他脸上满是不解、茫然以及回过神来后的愤怒,现在却有些不舍。
他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帮他收拾东西的石金茂,张了张唇,“我去和五哥他们打个招呼,不然突然不见了也不好。”
组里突然少了人,工作也要重新分了。
他准备先去说一声。
石金茂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放进袋子里头也不抬道,“等会我去说,不是什么大事。”
矿场上的人来来走走,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他见没有什么疏漏了,便抬起头看了眼手腕上那块金手表上面的时间,“快点,你穿好衣服了吧,我们快走。”
话音刚落,他不由分说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柳昂,拉着他往外面跑去。
心道早知道就早点跟他说要回去了,不贪这点小便宜了。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急吼吼的。
踏出矿场大门的那一刻。
柳昂还是有些懵,直到被石金茂推上车,手里抱着那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他这段时间置办的零零碎碎的摆件那些,带着他这段时间的回忆,他才恍然回神。
“真的送我回京市?”
太突然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很突然。
石金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当然了,喏,这是火车票,已经买好了,送你到火车站你搭火车回去。”
“拜拜了,回去后好好做人啊!”
“要是闲得慌,也可以回来看看。”
石金茂嘭的一下关上车门,招呼前面的司机,“行了,快开车吧!我还有事忙呢!”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开。
司机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疾驰而去,后座的柳昂一个趔趄往前冲了一下,伸手扶了一下椅背坐稳了身体。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火车票张了张嘴,扭头看向了窗外。
他想了无数遍怎么离开矿场,大摇大摆、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引人注目地离开,唯独没有这一种。
急吼吼的。
一点也不潇洒帅气。
石金茂边走边回头心里叹道,走了一个不要钱的,又要花钱找人了,还好,今天让他干完了一整天的工作,又赚了一天,也不知道京市那边还送不送人了。
虽然送来的人一开始有些问题,但后面是真好用,主要是便宜。
要是再来一个接柳昂的班就好了。
柳昂被司机火急火燎地送到火车站,一下车,站在火车站门口他有些懵。
他拿着手中的票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辈子就没有坐过火车!
柳家大少爷出门都是专车接送,远程都是飞机,在他的字典里,飞机不能到达的地方统统都是乡下,那么穷的地方柳家大少爷可是不会去的。
如今。
这个想法被颠覆了。
柳昂鼓了鼓气看了一会儿学着别人的样子先去排队、安检,然后看了眼火车票的班次发车时间,瞬间瞪大了眼睛。
提着塑料袋在车站里面跑了起来。
还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
他呼哧带喘地找到检票口顺利检票上车心跳的差点从胸口跳出来,太刺激了,差点坐不上火车。
柳昂吞了吞口水运了运气找到自己的床铺。
上、中、下。
他在中铺。
看着别人脱了鞋踩着旁边的架子爬上床,柳昂抿了抿唇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没记错的话,今天穿的袜子破了一个洞。
这个也怪不了他,每天干的都是苦力活,袜子就用得废了一点。
柳昂干脆穿着鞋子踩了上去,直接把塑料袋放在床脚的位置,穿着鞋子的脚放在上面,保证不弄脏床单被子。
躺在小小的床上。
耳边传来了火车呜呜的鸣笛声,随后便是哐当哐当的声音,火车开了。
柳昂此时才有了实感,他真的能回京市了。
柳昂闭上了眼睛,心情有些复杂。
半晌后,他咬牙切齿道,“连个飞机票都没有,太抠门了吧!这被子怎么感觉都有味啊!”
这么吵,怎么睡啊!
等回到京市了,他一定要去找兰亭算账,他堂堂柳家的大少爷,干了这么多天的苦力,怎么连张飞机票都不给买,还有他的工资。
必须结给他!
这可是他的血汗钱。
柳昂脑袋里思绪繁杂,预想着见到兰亭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越想越精神,越想越得意,反正也睡不着,柳昂干脆放飞了自我,乱七八糟地想了不少。
总算熬过了一夜。
早上7点55。
火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京市。
柳昂一夜未睡,精神仍旧亢奋得不行,只是身体上带着些疲倦,等他提着塑料袋下了火车顺着拥挤的人群挤出了火车站。
他有些恍惚。
第一件事。
去找兰亭要钱。
而在这一件事前的第一件事是,他身上没钱。
柳昂找遍了身上的口袋,看着前面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司机,脸都木了。
“没钱啊?没钱就下车!别耽误时间了。”司机不耐烦道。
柳昂:……
他木着脸下了车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