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她是脑子里经过了怎么样推演预测才会在记忆里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但小奥默本来就不需要清楚。
他只需如昨日的自己那般,设下考验即可。
因为考验同时也是对思考的强制型引导。
夏日集训时仍在盛开的樱花,既是写在旅游宣传小册上的东西,也是烟火祭典中被无数人讨论的重头,在奥默.林顿的记忆中亦是分外靠前,只需丁点想法的检索就能弹射而出,化作他一秒敲定的完美场地。
舞台、考验设置完毕后,缺少的便只剩下待考验者\/待思考者,在强制型引导的作用下重新思考。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总是个伪命题。
不论是怎样乐于接受他人意见的人,都是会在某些领域上犯倔的。
而钻起牛角尖的人更是会变本加厉,听不进旁人所说的一切话语。
也正是这种时候,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能突入对方心头的话术,而是能引导对方思考的话语。
是的,在钻牛角尖的心态下,也只有经由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最是笃定,胜过旁人,甚至是家人的千言万语。
小奥默虽不清楚她是经由怎样的思路得出那份极端结论,但解决一个问题有很多办法。
求得甚解固然最是稳当彻底,但更多时候,我们会碍于现实条件,又或是个人耐心问题寻求更为简单了当的解法——就像你的电脑出了些问题时,你大抵想的不是从头了解程序电路的运行原理,而是先重启。
关机、重启、各类线头的拔插,最后再送去你所信任的修理师傅那儿。
当然,奥默在这方面还没有信任的修理师傅——小奥默能够通过对所有记忆的检索中确认这一点。
尽管看过诸多‘样本’,更在近年结识了诸多能人异士,其中更不乏一些有能力成为‘导师’、‘引路人’、‘知心大姐\/大哥’般的人物,但在这种精神状态已经杵在悬崖边缘,整个心气都已是在逐渐熄灭、逐渐凋零的余焰模样的女孩面前,那些人都像是药不对症般的不合适。
思来想去,竟还是只有自己。
倒不如说,对方的‘病症’本就因自己而起,不论怎样的治疗方案也都少不了自己具体疗程中的涉足。
或许心理医生也该单开一份用于针对年轻人群体,他想。
但也或许训练员本身就该是这职业的集大成者,只是太多的人都做不到足够专业。也正因为做不到足够专业,所以圈子里的隐患层出不穷,犯罪统计更是个‘不统还好说,一统计起来列一排就颇具视觉冲击力’的局面。
这当然不能怪训练员们不够称职,毕竟训练员的工作负担本就足够沉重。
这些用笼统的文字收纳在训练员工作内容里的责任本身倒像是一种诈骗,当你以为你只是来训练赛马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真正要处理的问题远比那工作上的问题多得多——你当然也可以不管,但那样一来,且不说赛马娘的比赛成果如何,就算真有成果,那饱受赛马娘粉丝抨击的风评也是不论如何都讨不了好。
这职业前景可真是昏暗无光。
当然,赛马娘比赛发展到如今,只以为训练员的工作就只是训练赛马娘的人,还是不多的。
尤其是当你憧憬这一行,想要往这一行努力时,你就更是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残酷真实。
这样的你自然是很难控告业界诈骗的,尤其是当你签下的赛马娘在个人陋习上远比你想象中要少,简直就是个高质量的美少女时——你就更容易降低戒心,直至有一天发现她在某些心理上的暗雷……
赛马娘里的地雷女成分的确是蛮高的。
并且都是非常原教旨主义的地雷。
你很难第一眼看出问题,甚至相处一段时间也没有看出问题,然后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某日,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那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倒不一定是什么让你望而生畏的一面,像是成田白仁其实怕黑,鲁道夫象征有露娜的一面也有皇帝的一面什么的。
但也的确算是一种暗雷。
一种容易对训练过程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的暗雷。
在很早时候就在充当科普栏目撰稿人,要去接触许多名马娘资料的奥默.林顿对此自是心里有数,自打成为训练员之后就在为不同赛马娘心头的不安、隐患而奔走,时至今日更是划出一道能对训练员同事们并行影响的倾听室来,试图将自己的一些经验以隐晦的,细碎的方式传递到他们的思想中。
正如他对真机伶做的那样。
不要去讲些大道理,不要讲些直球的劝阻与建言。
你要先假定所有人都是犟驴,都是杠精,毕竟你要传达的思想本身也不够中正堂皇,不够符合普世教育下的所谓‘超正三观’。
所谓超正三观,往往适用大部分场景,就算有所缺陷也能被大众的声音规避质疑,反过来,奥默的那种小众理念就没这待遇了。
要杠是很好杠的,你完全可以列出七八种不同的情况来驳斥他的建议。
也可以直接开犟,管他说什么玩意儿关我屁事,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两不相交。
——也正是为了避免如上两种常见现象,他总是习惯选择那种更为吃力,见效也较为缓慢的方式来行动。
引导。
影响。
将碎片化的理念藏匿于对话中,去让他们自己发觉,便好似在侦探片里那些靠着旁人随口一言便灵机一动,觉得自己有所收获,觉得一切都变得明朗的侦探那样——你要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侦探,而你,只是一个恰好说出了能让他们心神一动的路人。
那样一来,他们便会觉得是自己靠着自己的思考有所收获,而不是因为你的建议,更谈不上被你命令。
这样的他们,走在你为他们规划的希望轨道上,没有丁点的逆反与抗拒。
就这样,问题解决了。
以一副毫不相干的方式,好像他们自个儿突然顿悟破除了人生迷茫,注意不到某位魔人的长期铺设。
只是在一些短期炸弹,直接开爆的环节上,同样故技重施的魔人显然无法像过去那样保持‘不在场证明’。
尤其是那些炸弹正是身边人的情况下。
直接现身以言语引导,让她自己想出结论并报以庆贺,投以祝福的小小的奥默.林顿,不在乎对方想什么,但他的记忆会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即,奥默.林顿想看到她以什么样的方式闪耀。
并且小奥默还知道,若她能做到那般闪耀,便不该会在此刻做出一副兜兜转转,逃离不了的模样。
听起来像是什么无法达成的矛盾问题,但这只是理解的方式所致。
——若你从一开始就坚定朝那目标迈进,坚信自己一定能企及那份高度的话,你又何必会在乎当下那些让你兜兜转转,逃离不了的东西?
说到底,仍是心头的自信不足,仍是对自己的可爱不够坚定。
所以对小奥默而言,要怎么应对就很明了了。
从头开始竖立信心吧。
相信那相信着你的那时的我,相信那时的我所相信的你自己。
你一直都有着那样的潜力。
不会输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