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江扶月抬手,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先办正事。”她说。
牛春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正准备上前劝说的牛睿:“?”亲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刚才不是还一副“暴力老甜甜”的样子?
而此刻“暴力老甜甜”已经乖巧地站到江扶月身旁,美眸眨也不眨地盯住她侧脸,含情带盼,仿佛见到“亲老公”。
牛睿:“??”
所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吗?
可惜没人给他答案。
此时,江扶月淡淡开口:“清场。”
牛睿反应过来,抬手一挥,部分蓝衣人押着黑衣人出去,可见楼上楼下都被控制了。
很好。
最后趴在地上的只剩龙天。
牛睿:“带上来。”
两个蓝衣人一左一右挟着龙天上前。
“你们是谁?!竟敢到我龙王的地盘撒野,活腻歪了吗?!放开——”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蓝衣人踹中膝盖,狼狈跪地。
龙天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登时恨得双目赤红。
牛睿皱眉。
江扶月却状若未见,踱步至他身前,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自己曾经一手栽培出来的“猛将”。
当年,她与师公游历至粤省,遇见倒在垃圾桶旁、奄奄一息的他。
原本只想给点钱就离开,没想到龙天突然睁眼。
四目相对,楼明月竟从那双混浊的眼里看到了潜埋深处的野心。
也正是这份野心,勾起了她的兴趣。
让她忍不住想知道,这样的人如果给他一阵风能飞多高?
事实证明,龙天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她只告诉他半个月内海产品市场会发生一场巨变,没想到他竟然浑水摸鱼吞掉半个粤西市场,还趁胜追击,拿下粤北一片的冷冻链。
虽然手段未必干净,可目的终归是达到了。
楼明月曾欣赏他对人对事的那股“狠劲儿”,也正因如此,才会在结束游历返回帝都继承楼氏之前把“御风财团”交给他打理。
只是没想到会养出一头白眼儿狼!
铲除异己……血洗高层……结党营私……侵吞财产……
想起重生后,通过不同渠道了解到的事实,江扶月就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
在此之前,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只要龙天肯认私印,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只可惜……
他竟还想杀虎奔灭口!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让你死在垃圾堆里,一了百了。”江扶月目光睥睨。
原本还在挣扎的龙天猛然一僵,他机械地扭过脖子,老眼瞪得恍若铜铃——
“你、你说什么?”嘴唇哆嗦,目光震颤。
“当年出手救你,可不是让你反咬一口的。龙天,还记得当初你发的誓吗?”
“……什么誓?我、不记得了……没有,我没发过誓……”他开始疯狂摇头,神似癫狂。
楼生,我龙天发誓,将不惜一切代价守好御风,不弃,不馁,不贪,不夺,如有违背,不得善终!
江扶月微笑,落在对方眼里却犹如撒旦临世。
“想起来了?你以为‘不得善终’四个字只是说说而已?嗯?”
“不……你不可能知道……什么不得善终,我没有!我没有!你是什么人?”
江扶月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当然是——你以为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故人。”
龙天肝胆俱颤,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你、你回来了……”
江扶月却豁然站直,退离两步:“堵了他的嘴,处理干净!”
牛睿低头,竭力扼制因江扶月过分强大的气场而造成的心慌:沉声应道:“……是。”
而一旁牛春花则目露狂喜。
尤其在龙天那声“你回来了”之后……
很快,现场被处理干净,蓝衣人有序撤退。
牛睿押着龙天上车,天亮之前他们必须赶回帝都善后。
牛春花脚下一顿,突然转身看向江扶月:“能给我五分钟吗?”
后者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好。”
两个女人走到角落里。
牛春花突然冲上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扒江扶月领口:“……没有?哪里去了?怎么会没有呢?!”
江扶月站在原地没动,闻言,稍稍垂眸望向一脸失魂的女人:“你在找什么?”
“……红痣呢?”牛春花食指抵着江扶月锁骨下方,“明明就在这里……”
江扶月笑了,好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反问:“你确定在这儿?”
牛春花遽然抬眼,原本失神的表情被冷静所取代,她收回手,后退半步站定,只是目光依旧专注,甚至到了几近痴迷的地步。
“……是你吗?”她问。
如果仔细分辨不难听出女人话里的颤抖。
江扶月没应,只望着她,浅浅含笑。
曾经的楼明月胸前确实有一颗红痣,却不在锁骨下方,而是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
牛春花故意指错,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她!
“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肯定是你,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牛春花一把将她抱住,紧紧箍在怀里。
江扶月差点被她勒岔气,不由失笑:“多大年纪了?你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老毛病怎么还改不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讨厌!你这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毒?竟敢在电话里嘲笑我穿红色像烂番茄……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番茄,还这么讲,烦人!”
“喂!”江扶月两手一摊,“你还打算抱多久?”
牛春花撇嘴,“怎么,还怕我占你便宜啊?”说着,偷偷抹了把泪。
然后松手,退开。
两人面对面凝望彼此,忽地,相视一笑。
牛春花:“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说不见就不见!这些年为了找你,我连给牛睿找爹这事儿都耽搁了。算起来,你还欠我一个活的老公!你赔!必须赔!”
江扶月失笑,看着眼前风情无限的美妇人,在某一刻与印象中那个娇气缠人的小嗲精奇迹般融为一体。
“好,”她说,“我赔。”
谁让自己上辈子欠了债?
牛春花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快,所以她这是……承认了?
承认自己就是楼明月?!
即便早有所料,但真正听到的那一刻,她还是控制不住陷入狂喜。
“小姐……”
江扶月看她又要哭,赶紧出言提醒:“五分钟到了。”
牛春花:“……”气氛就是这么被破坏的。
“你赶我……”语气幽怨。
江扶月:“?”我、有吗?
牛春花:“你有。”
“好了,再过几天我会去一趟帝都,又不是见不到。”
“呸呸呸!什么见不到?!必须见到!”
江扶月从善如流:“好。”
“哼!这还差不多……”
“赶紧上车吧。”
牛春花钉在原地没动,“最后一个问题?”
江扶月:“说。”
“你在哪儿搞的美容药啊?怎么吃得跟个二十岁小姑娘似的?瞧瞧这皮肤,嫰得可以掐出水儿,还有这五官,也比以前精致不少……”说就说吧,她还上手了。
江扶月嘴角狂抽,往后一避:“你可以滚了。”
“莫非不是吃药,而是……”牛春花面色一变。
害得江扶月心也跟着收紧。
但下一秒——
“你打针了?!”
江扶月:“?”
牛春花:“说好一起慢慢变老,你居然背着我打肉毒?!还不止呢,水光也安排上了吧?嘶……下腮帮子也尖了,绝壁还有收肌的……”
江扶月:“?”
“不行!我要回去立马安排个全套!”说完,踩着高跟鞋,气夫夫走了。
留下江扶月站在夜风中,独自凌乱。
就、挺会脑补的。
……
目送载着牛春花母子的商务奔驰呼啸而去,江扶月转身进到餐厅。
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断电发生的瞬间,一楼大厅和二楼正常使用的包间也同时陷入黑暗。
蓝衣人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不走漏风声,粗暴地将所有顾客集中驱赶至一处,并严加看守。
现在蓝衣人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群情激奋的顾客亟待安抚。
虎奔:“现在怎么办?”
他不知道江扶月什么身份,也不清楚她手里掌握着什么样的资源,但从行动迅速的牛氏母子以及那群行踪诡秘的蓝衣人不难看出——
这是个大佬啊!
虎奔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佩服自己的“远见卓识”。
反正,从今以后跟定江扶月准没错!
“人在哪?”
虎奔:“201包间。我让小六先过去看着,没等到命令,他不敢放人,所以……那些顾客还被关在里面。”
“大概有多少人?”江扶月抬步上二楼。
虎奔紧随其后:“二十多个。”
幸亏现在凌晨,这家御风厨坊人气火爆,如果是白天,只怕更不好收场。
眼下,只需安抚好这二十几名客人,态度和赔偿双双到位,平息事态应该不会很难。
事实证明,大部分人都知道审时度势,尤其在赔偿金额相当可观的前提下。
但也有少数那么一两个奇葩。
“你可别扒拉我,小爷今儿就赖在这儿不走了,你能怎么地?”
临时被拽来危机公关的经理满头大汗,闻言,只能尴尬赔笑:“钟少,实在抱歉,刚才情况紧急,本店出于对顾客人身财产安全的考虑,迫不得已才会……”
“放屁!”钟子昂冷笑两声,“少特么睁眼说瞎话,当少爷我傻呢?就刚才那架势,还人身财产安全?可拉倒吧!不谋财害命都算好了!”
“钟少,您看咱们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其他顾客都已经接受赔偿离开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少爷就喜欢不走寻常路,当不一样的烟火。”
经理快哭了,内心直呼:谁家熊孩子出笼了?赶紧领走吧!
一旁小六见状,忍无可忍,“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说完,直接上前扣住钟子昂手臂往外拖。
钟子昂神色骤凛,借机挣开:“行啊,软的不行来硬的,怎么,想用强?”
“不不不,”经理连忙否认,头摆得像个拨浪鼓:“钟少,我们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这位同事太着急,所以才忍不住上手……”
“没有?呵……”钟子昂目光微沉,一字一顿,“可你们确实冒犯到我了。”
小六怒:“你他妈——”
话说一半,就被经理捂了嘴,往外推:“六哥,您就别添乱了成吗?这种张扬跋扈的小少爷只能顺毛捋,吃软不吃硬!”
“我看他软硬都不吃,存心找茬儿!这种臭小子就该尝尝被社会毒打的滋味!”
“还毒打,您可消停点儿吧!咱们不被他毒打就已经很好……”
钟子昂:“走什么走?装孙子是吧?”
小六反身,指着他:“你说谁是孙子?”
“你啊!孙子——”
“行。”小六气得一边点头,一边撸袖子。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两人谁也不让谁,经理咬咬牙,赶紧去搬救兵。
一时间,包房内只剩两人。
钟子昂:“哟,你还敢打我啊?动手之前,不去问问你老大?”
小六皱眉。
少年声音冷,表情更凉:“要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叫你们老大来见我,否则我就赖在这不走了,自己看着办吧。”
“你做梦!”
“啧,”钟子昂气定神闲落座,翘起二郎腿,食指摩挲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你不是姓龙的手下。怎么,御风的老大换人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小六却眼珠一转,肉眼可见的警惕起来。
钟子昂心下咯噔,眼底飞快掠过一抹震惊。
莫非……姓龙的真完蛋了?那自己还留下来干什么?!
以前他之所以敢在这儿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完全是因为龙天想巴结谢定渊,连带把他唯一的侄子也当成贵宾。
当然,那老头从来没成功过就是了。
也不可能成功。
眼下江山易手,只怕姓龙的凶多吉少,他得赶紧走!谁知道新上位的这个是人是鬼,还给不给谢定渊面子?
“那什么……小爷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下次再找你掰扯!千万别怂!”
逃命还不忘撂狠话。
趁小六怔愣的当口,他立马开溜。
却不料拉开门的瞬间,等待他的不是生路,而是女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江扶月?!”钟子昂傻彻底傻眼,“你你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里很奇怪?”她挑眉,嘴角含笑,“你不也在吗?”
“你怎么能跟我比?!”
“怎么不能比?”
钟子昂:“……反正就是不能!赶紧走!一会儿人来了,谁也走不掉。”说着,一把拽住江扶月,二话不说就往外拖。
小六正准备上前,被江扶月一个眼神制止。
看着钟子昂匆忙离开、仓促慌乱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默默骂了句“傻缺”。
……
一路狂奔出了餐厅大门,又闷头往前疾走五百米,直到彻底将御风厨坊甩在身后,钟子昂才喘了口粗气,停下来。
反观江扶月,脸不红,气不喘,看着钟子昂一副狼狈后怕的模样,眼底还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嘲笑。
啧,帝都钟家的小霸王,也就这点胆子了……
钟子昂顺过气,辅一抬眼便对上江扶月似奚落、又宛若可惜的眼神。
“?”有点懵。
不过也没怎么生气,习惯就好。
如果江扶月真对他好言好语、感恩戴德,钟子昂一想到那个场景……
额!
Duck不必!
他会怀疑自己见鬼了。
“至于怕成这样?”江扶月抱臂环胸,镇定泰然的样子和少年面色发白、脚步虚浮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谁、谁说我怕了?!”钟子昂猛地站直。
江扶月斜睨了他一眼,哼笑出声。
“喂!你还别笑,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江扶月挑眉,一双桃花眼泠泠澄澈。
钟子昂瞬间就为她脑补了一场“傻白甜女孩儿面对危险一无所知,阴差阳错被救”的戏码。
丝毫不曾怀疑她深更半夜出现在餐厅的原因,又为什么可以畅行无阻来到二楼,以及他带她离开时为什么没人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