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太太是不乐意跟韩韵如一个屋檐下的。
可她舍不得这豪华精美的别墅,也不想就此遂了江达这个不孝子的意——赶她走是吧?那她就非要留下来恶心他们!
她不如意,别人也休想好过。
所以,在江腾问出那句“对不对”的时候,老太太点头表示赞同。
“看吧,我就知道,妈还是愿意跟大哥他们一起住的!”
沟通陷入僵局。
老太太赖着不走恶心人,江达想她走却不能明赶。
江扶月站在二楼,见状,轻啧一声。
江小弟抬头看她:“姐姐,爸爸看上去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哦。”她平静应道。
“那……我们能帮帮他吗?”
江扶月摇头:“不能。”
“为什么?”
“有些事,别人帮不了。”
江小弟似懂非懂。
客厅内,江华和江腾都看向江达,等他最后表态。
韩韵如也望向丈夫,眼中隐隐泄露了几分挣扎。
也许是她太心急,把他逼得太紧……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江达不再沉默——
“既然妈喜欢跟儿子儿媳一起住,那我们三家就轮流照顾,你们觉得呢?”
不等江华和江腾回答,杨金秋和刘书婷就率先变了脸色。
开什么国际玩笑?!
让老太太跟他们一起?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婆媳多年,这老太太是个什么德行,没有谁比她们两个当儿媳的更清楚了。
尖酸刻薄,动辄打骂,这些都算轻的;还动不动就在她儿子面前搬弄是非,说儿媳妇的坏话,挑得夫妻关系不睦。
杨金秋刚嫁进来的时候,就吃过这种苦。
从那以后,她就把老太太看透了,说好听点叫“操心”,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个“搅家精”!
谁家有她,谁倒霉。
至于刘书婷,作为备受宠爱的小儿媳,她受的磨蹉倒是比杨金秋少,可她压根儿看不上这老太太啊。
且不说生活习惯不一致,老太太很多观点她就无法认同,比如骂韩韵如的那些话,倘若落到自己头上,她大概会直接冲上去撕烂这老太婆的嘴。
和老太太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想她都头皮发麻,怎么可能同意?
当即给江腾使眼色:别忘了出门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江腾也急啊,别看他平时嘴上多么孝顺,但最烦的就是老太太管他。
真住一起那还得了?
不把他念叨死才怪!
杨金秋不敢像刘书婷那么明目张胆,但此刻也满含忧虑地望向江华,希望他不要答应。
可江华却连个正眼也没给到她,这种事情,男人做决定就行了,女人什么想法不重要。
江达见两人不说话,又追问了一次。
江腾眼珠一转,见江华竟有几分默认的意思,咬咬牙,还是做了这只出头鸟,当即开口:“这怎么行?”
江达反问:“怎么不行?”
“咳……我们都要工作,谁在家里照顾妈?好,就算请保姆,那保姆总不能跟着三家跑吧?再说,我们家虽然是小洋楼,可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两个房间给妈和保姆住啊!”
江华保持沉默,仍不表态。
江达直接问江腾:“那你觉得怎么安排比较合适?”
皮球踢到江腾这里了,现在是江达和江华等他表态。
“我……”男人有点懵,“我哪里知道……”
刘书婷扯了扯他衣袖,夫妻俩一番眼神交流后,他轻咳一声——
“其实吧,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妈住回老房子比较好。”
老太太错愕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阿腾,连你也嫌弃我吗?”如果说江达的驱赶带给她的只是愤怒和不甘,那么江腾的回避与装傻就真的伤到她了。
“妈!我冤枉啊!我哪敢嫌弃您?”江腾当即辩白,“我只是觉得您回老房子更自在些,毕竟住了几十年,还有老邻居什么的。医生也说了,熟悉的环境有利于休养,虽然您惦记我们,可好歹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是?”
处处为老母亲着想,俨然二十四孝好儿子。
江扶月在楼上听完这番话,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但老太太没有“差点”,她几乎是立马就信了,感动得泪花直泛不说的,嘴里还唱念着:“还是阿腾孝顺,处处为我考虑,不像有的白眼儿狼,养他还不如不养……”
骂的是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江腾生怕三家轮流来,趁老太太这股高兴劲儿,赶紧劝道:“妈,别犹豫了,别墅再好,哪有自己住惯的家好?等您身体痊愈了,随便到我们三兄弟哪家来住都行!”
老太太冷哼:“算了吧,有些人的家金贵得很,我可住不起!”
江达听着讽刺的话,无动于衷。
大哥好像变了个人,江华和江腾看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最终,老太太被接走,江华和江腾携妻离开。
偌大的别墅只剩他们一家四口。
江扶月带着江沉星下去客厅,试探着叫他:“爸?”
“……嗯?”江达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一双儿女,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眼神温吞又朴实,“怎么了?”
江扶月把杯子递过去:“喝水。”
江达仰头,猛灌几下,旋即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
看,他还是能做到的。
之前不能,只是因为他不愿、不想、不敢。
“月月,沉星,爸爸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江小弟听懂了一点,但也没全懂,只道:“爸爸刚才好帅呀!”
江达笑了,摸摸儿子后脑勺,转眼却对上女儿打量的目光。
“月月……”他略微失神。
女儿可不像儿子这么好糊弄。
“爸,这个问题您最该问的不是我。”
江达浑身一颤,刹那间,他竟生出逃避的心思,根本不敢转头去看韩韵如。
最后还是女人先开口:“走吧,咱们上去说。”
嗓音轻柔,温淡恬静。
江达立马跟上去,不想离太远,又不敢靠太近,像只亦步亦趋的哈巴狗,背影透出几分狼狈的可怜。
“姐,爸爸妈妈会不会吵架啊?”江小弟问。
“不会。”
因为憨木头已经开窍了。
进到卧室,江达顺手关了房门。
“老婆……老婆……你别不理我啊……”刚才在楼下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不好喊,这会儿只剩他们两个人,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了。
左一句“老婆”,右一声“媳妇儿”,像怎么喊都喊不够。
韩韵如抿唇,有些瞋,还带点怒:“你有完没完?!”
“老婆,对不起。”
韩韵如语气淡淡:“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有!我让你受委屈了,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并站到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是我错了。”
“我不该纵容妈苛待你……”江达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昨晚透过门缝看到的场景,顿时心如刀绞,“老婆,嫁给我,委屈你了。”
不仅要和他这么一个粗糙蛮横、毫无情趣的男人过日子,还要忍受这个男人亲妈的羞辱和挤兑。
“在这件事上,我做得很不好,但是我会反省的,”江达一字一顿,眼神认真,“如果未来我还有不好的地方,求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你是我媳妇儿,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所以,你不要害怕……”
原来,这个傻子什么都明白!
知道她的担心和顾虑,也体谅她的“不能说”,现在他告诉她“不要怕”……
韩韵如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胀。
“老公……”她喃喃出声。
江达再也顾不得,一把冲上去,把她抱住:“阿如,你终于肯叫我了,我好开心!”
江老太太的作妖暂且告一段落,转眼金秋九月,临南一中迎来开学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