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藤只在山里有,我就见过一回。”
乔满囤想了想,他大嫂不摔那一跤,怕是也会错过长在杂草灌木丛中的爬藤吧?
如今特意去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扶了扶乔巧往下坠的腿,坚定脚步,一步步往山里走。
半路,乔巧想起今天来的崔红叶,忍不住想逗逗乔满囤玩。
“五弟,将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呀?”
本以为乔满囤会马上羞得脸通红,谁成想乔满囤毫不在意。淡定地接过乔巧手里铲子,拨开淹没崎岖小路的乱草。
“什么样的?能干活,好生养地就行了吧!”
他还能要求什么?
乔巧……
不是!你这口气咋那么像乔老娘和丁老太呢?
啥叫好生养……你一个小屁孩子知道什么叫好生养?
也不对。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正是对爱情懵懂憧憬的吗?
怎么说个话老气横秋的!
乔巧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乔满囤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些微扭怩,声音放轻不少。
“还有……她若能像四姐这样,温柔一些就更好了!”
乔巧……
她很温柔?
心情特别复杂地拍了拍少年的肩:“我……我会提醒娘,好好替你物色的。”
这一瞬间,她蓦然想通了乔满囤的平静。
这孩子,他不是没有过期盼,憧憬。而是,现实让他已经麻木并坦然接受了。
战乱,十五必须从军,去成为统治者的炮灰。老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十五岁之前让孩子匆匆成家,留下他们的根。
过于贫穷的,甚至来不及留下他们的火种,就被迫投入绞肉机般的沙场。
乔巧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
但她想,她至少要改变眼前这个、一声声叫她“四姐”少年的命运。
乔满囤渐渐有些气喘。
背着乔巧,一只手要用铲子开路,怕蛇或毒虫窜出来;另一只还得扶住乔巧,担心她挂着荆棘树枝什么的。
乔巧正想再劝他歇歇,一小团灰影不知打哪里窜出来,嗖地从乔满囤脚背上跑过!
姐弟俩都吓一大跳!
乔满囤眼疾手快,一铲子敲下去,把那小东西砸得打了个翻滚。
怕没死透,跟着补上一铲。等那小东西直挺挺趴了,才用铲子划拉看。
原来是一只灰不溜秋硕大的田鼠,田家祸害。
这玩意儿繁殖特别快,它们的尖牙,会毁掉所有的种子和根茎。
他这算是为民除害了。
想到自己下地的辛苦,乔满囤忍不住又给了死田鼠一铲子,尸体差点给碾扁了。
刚想弯腰捡起田鼠,身后哒哒哒响起脚步声,一个略微尖细清脆的声音嚷嚷开来:
“那是我撵出来的田鼠,你别动!”
姐弟俩回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穿打满补丁粗布衣裳,裤管鞋子沾满泥巴的女孩,从树林里钻出来,气汹汹看着他们。
年龄比乔满囤略小,头发乱糟糟剪得挺短的,皮肤既黑又糙。
唯一亮点在于她的眼睛。堪称顾盼神飞,于一众灰扑扑的乡野村民中,委实不多见。
她的?
不明明是她五弟打死的吗?但凡反应慢点,这田鼠就蹿没影了。
显然乔满囤也是这么想的。上前一步,脚踩住田鼠尸体尾巴。
“凭什么说是你的?它身上刻你名字了?这明明就是我打死的,我四姐可以为我作证!”
乔巧……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五弟会说话啊!啥是田鼠身上刻名字了?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不愧是乔老太老幺儿,高。
“你们一家的,你四姐能为你做什么证?”
女孩想上前,乔满囤举起手中铲子,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狼崽,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女孩一时有点畏缩。
“大不了……大不了我分你一半嘛!”
女孩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退而求其次。
“凭什么分你一半?”
乔满囤不接受这个建议:“明明是我打死的!”
女孩一脸愤怒。乔巧捂脸,撇头不忍直视。
这俩孩子,认真的吗?认真在抢一只死老鼠?
别跟她说那是田鼠!田鼠也是鼠!
“五弟……”
乔巧气弱地开口:
“你要吃这田鼠?书上说,田鼠身上带很多病菌和寄生虫,容易感染的!”
“四姐,咱们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田坎捉田鼠吃,你忘啦?”
乔满囤不太满意四姐此刻说丧气话。
乔巧……呕!她这身体,是吃鼠吃大的?喔→_→天啊撸……
乔满囤不理睬女孩,再次弯下腰,打算捡起田鼠:“四姐,你身体太差了,得多吃点肉补补。”
乔巧……不,心意领了!真的心意领了!
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黑影发狂般冲过来,正对直直地撞向他们。她惊得失声喊了出来:
“小心!小……”
一直保持警惕性的乔满囤,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闪,通的一声响亮!
那女孩抓人扑了个空,栽进路边灌木丛里去了。那里还是个斜坡,她一路滚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一时间姐弟俩都有点吓傻了。
乔满囤又是害怕又是庆幸又是愤怒,破口大骂:“你这丫头是疯的?没见我背后背着人?摔着我四姐,我打死你!”
他皮糙肉厚没事,可四姐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家里人默认在熬天天了,哪里经得起这一摔!
一时都忘记对方是女孩,恨不得下坡去抓住对方打一顿。
半晌,坡底传来女孩呜咽委屈的哭声。
乔巧很是无语。瞧瞧为这一只死老鼠闹的……
轻轻拍拍乔满囤的肩:“把我放下,去看看她伤着没?”
这坡看上去那么陡,女孩若受伤就不好了。
原身不就是摔断双腿,落得被夫家扫地出门的下场吗?
乔满囤抿着嘴,黑着一张脸。不过还是听了乔巧的话,解开带子,把乔巧放在一块大石上坐着。自己下坡,去把那女孩拉了上来。
乔巧打量那女孩,衣裳裤脚都被荆棘勾破了,脸和手背也划拉出几道口子,还好人没事。
就是感觉太伤心了,一直哭个没完。
乔巧摸摸身上也没啥可以哄对方的,只好讪讪地开口问:“你到底是哪家姑娘啊?怎么一个人在山里钻进钻出的,多危险啊……你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