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板先给了十两当定金,还剩十两,他得试验一晚,确实有效才会付。不然,这十两明儿还得退还他。”
乔满囤解释。
“怎么没效?肯定有效!”
乔老太松了口气:“那明儿,你们还得去趟县城里?”
“明儿五弟去就行了吧,我和爹下地。”
最初的兴奋劲过去,乔满仓对此事不是很热衷了。
卖的是四妹的弓鱼法,有能力与梁老板缔结契约的,是五弟。他在中间,好像就充当了一个看客,跑腿,甚至遭遇危险,实在没趣!
乔老太板起脸:“那怎么能行?你必须去!你五弟还小,尚未束发,你代表的是咱乔家去和梁老板谈契约!”
哦,原来他这么重要?
乔满仓重新有些高兴了,振奋精神:“那我明儿带五弟一起去。”
乔满囤半点没察觉他大哥瞬间的心路转化过程。
乔老爹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一件重要的事。乔老太催促两个儿子快些洗漱早点休息时,乔老爹撩起眼皮。
“往后……若是梁老板、外人问起这弓鱼法,是谁想出来的,你们一定要记得说,是你们兄弟俩闲暇时琢磨出来的,切不可提是你们四妹教的!”
“为什么?”
乔满囤语气不好,心里有些生气。明明是四姐的功劳,爹为什么要让他和大哥霸占?
他没那么无耻!
乔老爹白他一眼:“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四姐一个和离、被夫家送回来的……”
吞回到嘴边的那个词,略停顿一下:“若直说是你四姐想出的这法儿,那些聒噪的长舌之人,不会夸赞你四姐聪明,反会变本加厉嘲笑你四姐。”
“最怕的,是出于嫉妒恶意中伤、造谣……”
乔老爹没有说下去,只是盯着乔巧的眼睛:“四丫头,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乔巧非常明白。
古代女人重名声,她还是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弃妇,几个村的长舌之人正幸灾乐祸盯着她准备吃瓜呢。
虽然心里有点憋屈,但想想弓鱼法本来就不是她所创,而是清朝福建人无意间发明的,便也淡定了,点点头。
“我明白,爹。”
乔满囤还想说什么,四姐已经表态了,他只能闭紧嘴巴,自个生闷气。
乔老太皱了皱眉头,瞅一眼自家男人,又看看闺女,到底忍住没说什么,只是催促一家子早点洗漱了睡觉。
目送乔巧被乔满囤背出去的身影,乔老爹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赧然。
顾虑闺女名声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乔老爹没说出口。
那就是,闺女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还不如把这个好事让给两个儿子。
乔满仓可以一改在村民眼中愚钝的印象;乔满囤说不定能凭借这次名声大噪,找到一门上好姻缘。
弓鱼法能够让鱼离水后还多活十多个时辰甚至两天,乔老爹身为老农民,太懂这个神奇法子带来的好处了。
有了这个法子,鱼行和渔民能花更小的成本将活鱼输送到更远的地方。
二十两银子买弓鱼法,一点也不贵。此法流传开来,受益者众。作为其创始人,自然会备受推崇。
这就是乔老爹的眼光、私心。所以他对“言听计从”的自家闺女起了丝愧意。
“老头子……”
等房间就剩老两口,乔老太犹豫地把一桌子钱收起来,装进木匣子,藏在床下的暗坑里。
“这些钱,我想拿一半出来,给四丫头买些好吃的,再抓两副药……你看?”
乔家没分家。每个人劳动收入,默认归入公账,由乔老太掌管。
但乔巧这情况着实特殊,乔老太再爱钱,这钱拿着也觉得烫手。而且,张郎中那句“撑不过冬”’,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警醒着她。
如果闺女有求生的机会,乔老太还是很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闺女一把。
怎么着,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明年就是征兵之年……”
乔老爹沉默一会,开口:“听人说,托人去衙门活动,至少要二十两银子上下,还不一定能成。”
“老五不去,就得老大顶上……”
乔老太怔怔地听着。
乔老爹一脸麻木。出神一回,终是平平静静地说了:“你不是请张郎中来看过四丫头了?她这病,就算几十上百两银子往里砸,也不一定能见个水花。”
“现在这点钱,好歹能保住老大和老五……你自己捉摸看看吧!”
说完,乔老爹不再理会乔老太,径直脱了鞋上床躺下。
乔老太对着油灯摇曳的火苗呆坐,阴影中的脸忽明忽暗。
片刻,她扑地吹熄油灯。拉长的一缕青烟,在漆黑的房间里萦绕。
乔巧这晚睡得很踏实。
手心里,攥着一根金稻草杆。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地点草为金。可惜选的稻草杆太细太短了,稍微大一点的,就是转换失败。
早上起床的时候,乔满仓乔满囤已经吃过饭了赶去县城了。田三翠也领着两个娃继续上山挖野菜。
乔巧摸着睡得昏昏的头有些迷糊。
她这是睡得实在太死,还是乔家人开始懂得体贴她不愿吵醒她了?
“四丫头,吃早饭了!”
在厨房刷碗的乔老太笑呵呵的,手在围裙上蹭蹭,揭开锅盖,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连同汤勺送进隔间。
乔巧瞅一眼手里的金“针”,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捏成一小团,藏在身上。
“娘,你们都起来了,咋不叫我?”
“叫你做什么?”
乔老太把碗递给她:“你又没什么事能做,好好躺着休养身子就行了!”
乔巧一噎。在外人看来,她好像的确挺废的。活着浪费口粮,醒着耗费人力。
不过乔老太说这话她不恼,她知道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低头瞧了瞧,还是一碗黄黑色的玉米糊糊,不过上面卧了个白水煮鸡蛋,皮儿已经剥掉。
乔家后院好像就五六只鸡,隔三差五下一回蛋。
乔老太把鸡蛋当宝贝似收藏在自己房间柜子里,攒多了,拿去集市卖,换些钱粮调料回来。
偶尔乔盛乔洛能吃一个。而乔巧回娘家,好像这已是吃第二回了。
乔巧品着那颗鸡蛋,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落到这种吃颗鸡蛋也感恩戴德的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