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太弯腰拔了一小撮葱,连同手里鸡蛋一块递给乔巧。
“把菜放灶台上去,然后你歇着就不要来后院啦,娘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乔巧接过东西,特老实地转回前院去了。
身后,乔老太跪在地上,满脸扭曲扶着被压得歪歪扭扭的一行菜苗,痛心疾首。
得亏是四丫头啊……换个人,看不揍死她!
几根小葱,乔巧没花费多少时间便打理干净,连同鸡蛋放进橱柜里。
眺一眼窗外,阳光正明媚,吃夜饭早得很呢,她不如去向往已久的外面世界溜达一圈吧!
有了身下的代步工具,她迫不及待走出这处困她日久的狭小天地。
乔家坐落在余家村外围,比邻后山。就地势而言,凹凸不平,多山石树木,十分险峻。
本来当初落户时划分的地皮在靠近村内环位置,奈何后来居上的刘老太一家,仗着人多儿子多,硬生生把乔家的地基霸占了、换了。
余里正多次调节不管用,乔家被迫吃了一个大亏。
可能是觉得对乔家抱愧,此后两家争闹无数次,余里正都有意无意偏向乔家,刘家占不到任何便宜,才逐渐有所收敛。
而随着时间推移,当初一言不合就干架的青壮纷纷老了,动手退化成动嘴。只不妨碍两家结成死仇,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乔巧和离回娘家,短短几天时间名声大噪,十里八乡引为笑谈,其中就少不了刘家推波助澜。
当然乔巧没有原身记忆,只从乔满囤口中得知邻居是与乔老太不和的刘老太,两家关系实为死仇,她是不清楚的。
乔巧推动手推圈,操控轮椅出了小院,在山路滑行。一路颠簸,轮椅下面颇多碎石,抖得她难受。
田间小径四通八达,乔巧不熟路也不敢乱钻,停在岔路口,观赏乡村美景。
地里种的植物,抽出一片片绿色嫩叶,生机盎然,怎么看她依然觉得像杂草。
开启光幕后,才知道不是。这东西叫粟,又称之为谷子或者小米。
该农作物一般是春种秋收,为一年生禾本科植物。
粟加工去皮后的成品,颗粒很小,呈黄色或黄白色,质地较硬,制成品有甜香味。是老百姓的主粮之一。
因其粒小,直径只有两毫米左右,故名小米。它的秆叶,还能用来喂牲畜。
所以当地官府,以此为公粮,作为税收。只有不产出粟的地方,才允许缴纳麦子代替。
麦子一般粗加工,做成麦饭。那个难吃难以下咽啊……
于是想办法人工磨成麦粉,做成麸面团或者麸面饼,感觉好点,但吃了依旧不消化。
麦所以又被称作“杂种”或“杂稼”。
会吃麦饭和麸面的,自然只有贫苦人家。
尽管如此,每年为了度过青黄不接的难关,以及避开雨季,当地官府依旧频频劝民种麦。
否则,只种粟的粮食风险太大了。
乔家十几亩地,秉着轮作休耕的原则,小米每年亩产只有两百来斤。交完税后,剩下的刚够换些日常生活用品。
一年到头,主要靠自家产出的麦和野生荨麻叶支撑。
若碰上天灾人祸,生死病痛,没有额外收入,后果不堪设想。
世人重男轻女,农家尤甚,原因部分于此。
多一个壮劳力,便能多种几亩地。哪怕税收因此增加,好歹每年盈余也相应增加。
另外,徭役兵役,按户划分。家里男丁越多,越轻松划算。
所以,古时动辄三代连枝四世同堂,难得见到主动分家的人家,源于此。老百姓要抱团才能求生存啊!
乔巧看着田地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远远田坎下,也有在荒地玩耍的一群顽童注意到了她。
“哎,刘川,你瞧那个人……不是乔家的吗?竟然从家里出来了,她还坐着一把椅子?样子可真稀奇,咱们过去看看?”
被小伙伴们招呼的刘川,是刘老太的大孙子,今年十一岁。刘老太生的儿子多,家里一口气排到老七,中间挂了两个。
但到了孙辈,莫名就阴盛阳衰了。
五个媳妇,只有老二和老幺一家,各自养出根独苗苗:大孙子刘川、小孙子刘江。其余七八个,全是孙女。
乔老太只要和刘老太一干架,就拿这事说嘴,嘲讽刘家是缺德招了报应。回回戳刘老太的肺管子,转过头,更狠地收拾媳妇。
刘家的媳妇与孙女,过得比田三翠还不如。
不仅大人之间彼此仇视,刘川刘江和乔盛乔洛哥俩也不对付。
双方各自笼络了一帮屁大孩子,霸占山头称王。大人斗累了,现在轮着孙子辈打群架。
得亏双方都没机会吃太饱,下手使不出力气,否则早酿出祸事了。
这会被小伙伴一挑,刘川盯着那边田坎上发呆的乔巧,眼睛里就平白生出一股戾气。
“走,打死瘫子去!”
手一挥,一群流着鼻涕哈喇子,身上滚满黄泥巴的熊孩子,便浩浩荡荡、簇拥着刘川爬上田坎,走向乔巧。
刘江才六岁,被他哥哥牵着手,有点害怕畏缩。
“哥哥,我爹和我娘让我们不要再跟乔家的孩子打架了……”
“那是孩子吗?”
刘川气势汹汹,手一指乔巧:“她那么大的人了,只能是她欺负我们!”
他们被欺负了吗?
刘江挠头。算了,想不明白的不想,跟着哥哥就行。
乔巧在那坐着,看着这群孩子涌向她,虽有些奇怪,还是微笑着,友好地准备打个招呼。
谁成想为首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弯腰从地上抠起一大块黄泥巴,团了团,呼地砸向她!
猝不及防,乔巧只来得及扭了扭头,黄泥块直接砸在她胸前,开了花。
乔巧拍着身上污泥,又惊又怒又不能置信,瞪着那熊孩子喝道:“你干什么?”
刘川做了个鬼脸,用洪亮的嗓门,嘎嘎地唱起来。
“隔壁村来个女瘫子,女瘫子坐个轮椅子,轮椅子下面硌石子,没留神绊倒了女瘫子……”
“女瘫子哇哇乱叫想起来,一团狗屎喂给女瘫子,女瘫子……”
乔巧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胸中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
她、她这算是被个小屁孩给霸凌了吗?
这谁家的熊孩子啊?
不过这顺口溜,她竟然感觉唱得该死的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