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进窑子?”
钱嬷嬷仪态险些惊飞了,身子猛地晃了一晃,身后小丫鬟连忙上前扶住她。
钱嬷嬷一把挥开她,手撑桌沿猛地站起来:“六、六姑娘现在人呢?”
“不是说了,被我家四丫头救下来了么?”
乔老太奇怪她这听力。
钱嬷嬷扪住自己胸口,人软软地又坐回去,心有余悸。
这能怪她吗?
听到“窑子”……沾染上这两个字的六姑娘,还能要么?
以萧家的名望,不单六姑娘接不回去,恐怕连她自己,也不能囫囵回去。
钱嬷嬷眼中掠过一抹狠色,看了看杵在跟前的刘三媳妇。下一刻,她堆出满脸笑容,转向乔老太。
“大妹子,可真的谢谢你和你闺女帮忙,救下了我家六姑娘!那……”
“那六姑娘在哪里,能让我见见吗?”
乔老太此刻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她有预感,她好不容易相中定妥的小儿媳妇,又要飞了!
乔婉欣若真是大户人家之后,她还能看得上自己小儿子?
老五那个傻不愣登的,之前把欣丫头说给他,他还犹犹豫豫、模棱两可的!
现在可好了,你昨日不甚在意的人,今日已变成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娘……”
乔巧一手推着轮椅的手推圈,一手牵住乔婉欣,慢慢从屋里出来。
乔婉欣想从后院跑掉,但乔巧拉住了她。
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自己面对解决这事。
哪怕可能因此失去这个看好的弟媳妇,但乔巧不希望乔婉欣后半生生活在悔恨里。
乔婉欣有权利去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四妮……”
刘三媳妇骤然见到乔婉欣,吓了一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上下打量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在钱嬷嬷不耐烦的催促眼光下,哭了出来。
“哇”的一声,一下子扑上来紧紧抱住乔婉欣。
“四妮,娘的好女儿……娘对不起你!”
乔婉欣如同被毒蛇粘上,身子一抖,条件反射把对方狠狠推了出去。
刘三媳妇完全没有防备,“咕咚”一下,被推得仰面朝天,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儿,既觉陌生又觉委屈,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四妮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娘?我是你娘啊?亲娘啊!生了你,养了你……”
“你的四妮,你生的养的四妮,早就死了。”
乔婉欣冷漠地看着她,眼里脸上,写满厌恶。
“你要找她,趁早死了,去地下找!我现在……”
“我现在是乔婉欣!”
她走上去,紧紧挽住乔老太的胳膊:“她才是我娘!”
乔老太抽了抽嘴角。
刘三媳妇一顿,委顿在地,哭声更凄惨了。
“四妮你怎么能怨娘?是你爹坚持要卖你的啊……一直以来,都是你爹他……”
“可是你从来没有阻止过吧?”
乔婉欣冷笑着打断她:“你不会保护我,不会安慰我,你甚至会在那些畜生毒打我的时候,递上一根棒子!”
盯着在地上连连后蹭的刘三媳妇,乔婉欣恨不得扑上去踢上几脚,咬上几口,发泄这十多年来积郁已久的怨气。
而越恨对方,她心里就越疼。
看着那个所谓的娘,在自己面前瑟缩、蜷曲、无比卑微。
她娘会竭尽全力,讨好刘家的每一个人。
只要刘家人扬起巴掌,她娘就会主动把她推出去,甚至递上一根粗粗的棍子。
因为她娘知道,刘家人只是需要个发泄的对象。她挨了打,她娘就能躲过了。
而且,她在她娘心目中,确确实实,代表她娘不洁的过去。她娘觉得刘老三能接纳她娘俩,让她们有个栖身之地,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刘老三要卖掉她时,她娘连反对意见也没有。唯一的悲伤,大概只是遗憾以后再没有替罪羊了吧?
乔婉欣扭过头,不想再看一眼那令自己又恨又痛的存在。
钱嬷嬷看清她,眼睛一亮。倏地起身,紧盯住她的脸,有不能掩饰的激动。
“六……六姑娘!”
乔婉欣松开别扭着小挣扎的乔老太,冷淡地瞥她一眼。
“叫谁呢?你确定我就是你家的六姑娘?”
说不定她是别人家的“野种”呢。
别看她娘这一副柔柔弱弱的包子样,架不住男人喜欢!
刘家人尤其是女人,动辄对她冷嘲热讽,直至拳打脚踢,不都拜她所赐。
严格说起来,她娘好像同样无辜,但她真是恨死了这个女人!
钱嬷嬷围着乔婉欣,慢慢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六姑娘,见了您,其实不用人指认,我都相信您的身份了!您这相貌,和我家二爷年轻时的相貌,简直七八分神似呀……”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家二爷,就剩那张脸是唯一可取之处了!
所以大家对二爷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张脸。
至于内在糜烂一包草,哪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是那副纨绔样!
要不是……唉,算了,作为奴仆,不能妄议主子。
把这六姑娘迎回去,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钱嬷嬷心里想事,面上热情一丝不减,诚挚地上前,想要扶住乔婉欣的手。
乔婉欣手一缩,退后两步,迅速站到乔巧身边,借用轮椅挡住自己。
“我管你确信不确信,我现在姓乔,将来也姓乔!你走、赶紧离开,别来打搅我们乔家的生活!”
乔老太一听这话,十分欣慰。
不愧是她看中的媳妇儿人选,果然不错!
不过,人家既已登门了,会这么简单被欣丫头三言两语说回去?
钱嬷嬷陪着笑,想要说些什么,刘三媳妇断断续续的凄厉哭声,调门又拔高了。
“四妮……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娘……娘的心……好痛啊!”
钱嬷嬷脸色微微一沉:“六姑娘,请问你要把你娘一起带回去吗?”
“她不是我娘!”
乔婉欣激动地放大声音。至于钱嬷嬷话里带的套子,她压根没注意。
乔巧皱起眉,不动声色打量钱嬷嬷一眼。
“很好,六姑娘挺明事理。”
钱嬷嬷顺嘴夸赞了乔婉欣一句:“她只是个被萧府转卖出去的贱婢,六姑娘的母亲,自然是金尊玉贵的二夫人。”
乔婉欣一呆。
“青竹!”
钱嬷嬷向院外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条青色身影自马车上冲天而起,一个起落,掠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