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浅眠的乔巧被一股冷风吹醒了。
她睁开眼,只见两扇格子窗户嘎吱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窗户糊的油皮纸,根本抵挡不住暴风雨的侵袭,飘进来的雨水,在木桌子上积了老大一滩。
她静静躺了一会,无奈地起身,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找出一张新的油皮纸,准备把破的地方,重新糊好。
要不等天亮,雨水能把两张床的被褥飘湿了。
糊窗纸的时候,顺便望了眼黑洞洞的窗外。
整座大山,俨如一个巨人,充满压迫感地俯视村庄。她像是管中窥豹,只能望到巨人的一只脚。
而那只脚,不时晃动。以至于从上面窸窸窣窣,滚落一阵阵夹各种石子的泥雨。
乔老爹说自家后院这片山坡,是盐碱土,不会因雨大而滑坡。但是每每乔巧凝望它时,还是下意识感到不安。
这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如果山体垮塌,她乔家可能于睡梦中便被活埋了。
但是,她力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险境,还不知道两个闺女那边怎么样?
和她一样夜不能寐?
回忆了下丁家所处的位置,在纪家村中心,似乎没有乔家这般面临危险。
只是,她还是得想法托个人,去丁家看看情况?
皱着眉躺上床,把乔家人全部在脑海过一遍。似乎找不出一个能为她去纪家村打听消息的……
雨太大,山路难行啊!
第二天,乔老爹揣个干粮饼,大早就出门了。晚间一身狼狈归来,带回一个令全家人震惊的消息。
“听说,尧朝的大皇孙沐承尧,发兵攻打河上游三皇子沐眀煦的平城了!”
“平城?”
乔老太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惊慌的表情:“那、那老头子,下一个是不是就轮着咱泰源县了?”
泰源县紧邻平城,虽说属于四皇子沐弘懿的地盘,但万一那两个皇子皇孙的军队打顺了手,顺道入侵泰源县呢?
现在没有云府坐镇,泰源县守兵又不多,大皇孙和三皇子可不会再有什么顾忌。
哪怕这里不是块肥肉,大小是块地皮呀!
乔满仓无比庆幸:“还好我们这里就是鸟不拉屎的乡野。他们两边就算想要争夺,目标也是县城吧?”
“县城那些有钱人家,可要遭老罪咯!”
田三翠附和自家男人,些许幸灾乐祸。
“蠢东西,覆巢之下无完卵!”
乔老太狠狠瞪了儿子儿媳一眼。
“在大皇孙和三皇子的人眼里,我们可是四皇子的子民!如果他们决定与四皇子反目,作为四皇子的子民,怎么轮得着我们的好?”
“再说了,泰源县若变了天,换一任大皇孙或者三皇子的人来治理,谁知道赋税会不会变得更重?”
四皇子沐弘懿是几个皇子中公认的仁慈敦厚,真换成别的皇子皇孙来高压统治,老百姓的日子不是过得更苦吗?
乔老太这么一解释,大家都明白过来,集体陷入恐慌。
“那、那怎么办?”
乔满仓语无伦次:“爹、娘,我们赶紧逃吧……逃上山!好在之前我们做了充足准备,就算在山上躲个一年半载的,也没问题!”
“我……我先回娘家,通知我爹娘一声!”
田三翠原地转几个圈,急不可待地准备回屋收拾东西。
虽说对娘家心凉了,但生死关头,她还是抛不开自己的娘家。
“回个屁、逃个屁啊!”
乔老太给这两个二货快气死了,用力一拍桌子:“现在说说而已,瞧你们给吓得那德行?”
乔老爹同样挺无奈的。
“这消息是余里正的孙子余志业悄悄透露给我的,他还叮嘱我千万别说出去。你们这瞎嚷嚷的,是想让我被人家怪罪吗?”
提起余志业这个公差,老大两口子一下子蔫了。
虽然不知道余志业为什么肯冒这么大风险提示他们这个信息,但不能逃,不能走露风声,实际他们就只能坐等事态发展,眼睁睁什么也做不了。
“余志业特意告诉我这件事,估计是看云府的面子,给我家示个好。”
乔老爹特意瞅了乔巧一眼。
“平城离这里还远着。三皇子兵精马壮的,大皇孙的军队,不一定能攻下平城。”
顿一顿:“就算攻下了,咱家后院就是大山。如同老大所说,咱家已做足了充分逃难的准备,不惧怕他任何一方人马到来!”
“爹,娘……”
乔巧犹豫一下:“我想把乐丫头和盼丫头,接到身边住几天,用钱,你们看可行吗?”
田三翠嘴巴蠕动一下,闭紧。
乔家老两口对视一眼,乔老太缓慢开口。
“四丫头,我们知道你担心那两个孩子。可是……丁老太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上次丁家小子托纪六婶带话,意思很明确了,就是不让你再接近他丁家,插手他丁家的任何事!”
“两个孩子,虽说是丫头,好歹是他丁家的种。他连你去探望一眼都不许,又怎么可能同意让两个孩子回来跟你住?”
乔满囤见四姐抿住下唇不吭声,站了出来。
“明天,我替四姐跑一趟纪家村吧!就算不能接回两个侄女,也看看她们在丁家,过得咋样?”
乔巧眼眶一阵发热,看向乔满囤:“谢谢五弟。”
乔老太和乔老爹交换一个眼神,同意了。
乔老爹轻叹一声说:“看看也好……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两个孩子的情况。”
“谢谢爹,谢谢娘!”
乔巧激动地手按轮椅扶手,一瞬间重心全部落在两条腿上。
不过,她自己和乔家人都没留意到。
乔老太拍拍闺女的肩:“你去收拾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两个孩子的东西,明儿让你五弟一块带去。”
“好!”
乔巧飞快推着轮椅回房去了。目送她兴奋的背影,乔家人陷入沉默。
良久,田三翠揉了揉鼻子,咕哝出一句:“唉,四姑子太可怜了!”
到现在还没接受她已完全失去两个孩子的事实。
乔老太微诧地瞥了媳妇一眼。
这媳妇难得说句人话,令得她先前被其欺骗的气,也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