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将匕首和弓箭擦干净,带在身上,站起来走出沐浴间。
“姑娘你去哪里?如果你认识这些人,能不能帮我们求情,让他们放了我们?”
槐花跟在她身后,有些惴惴不安:“我有几个好姐妹,还被关在后宅。她们不是张俊的妾室,只是一些粗使丫头。”
乔巧回头看向她:“外面现在很乱,你们留在这里,更安全!”
至于能不能放她们,她没有话语权。
槐花踟蹰停住脚步,眼睁睁望着她离开后宅。心里纳罕这人究竟是谁,能在占领军中行走自如?
乔巧穿过二堂,经过屏门,带她来的亲兵早不知去向。把守在大堂外的铁甲军士,手中长枪大刀一架,不许她继续朝前走。
乔巧没好气:“你们眼瘸吗,换了衣裳不认人?”
旁边等许久的云以墨听到动静,连忙上前解围。虽有些奇怪乔巧这身打扮,一时间也顾不上多问。
“乔娘子,长孙泽在大堂内相候,我们快进去吧!”
铁甲军士们闻言,仔细瞅瞅乔巧,暗地咂舌,收了兵器退去两边。
他们是真没认出眼前的绿衣丫头,会是那个屡建奇功的女武举人!
谁会想到之前还威风凛凛的女杀神,转眼打扮成这模样出来啊?
乔巧知道自己这身不妥,但后宅女人就提供给她这身衣裳,她能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都是长孙泽的锅!
她绷紧一张脸跟随云以墨进入大堂。只见长孙泽被左右环绕,坐在当中交椅上。
衙门太守用来审案的公案,被他当做了书桌,堆满各种账簿书册。两位文官打扮的书吏,正低声向他汇报平城的现阶段情况。
长孙泽看上去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解了那浸透鲜血的黑缎披风,黑亮的铁甲斑驳污迹,脸上、手上,都有没擦拭的腥秽痕迹。
看来贵为三军主帅,定他人生死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乔巧忽然心平气和。
穆容侍立在旁,换了身不太合体的盔甲。目光停留在乔巧身上,眨眨眼睛,一副欲笑不敢笑的样子。
乔巧瞥他一眼,静候长孙泽开口。但出出进进向长孙泽汇报的人太多了。
新得的城池,大至排兵布防、接手上一任的烂摊子,小至当地乡绅献礼求见、安抚民心、奖赏处罚,桩桩件件要请他过目决断。
等的乔巧忍不住换了两次站姿,才见长孙泽挥退手下,将注意力暂时放在他们身上。
“穆容!”
他首先喊的是穆容名字。
穆容立即走到堂中,双手向上抱拳:“卑职在!”
“此次你和乔举人,夺城战中立下首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长孙泽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地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打算给处罚。
穆容微微低头,毫不犹豫:“但凭将军抉择!”
长孙泽略想一想:“我身边差一校尉,你可愿从柞城,调任我身边?”
穆容一听,大喜过望,单膝着地一揖:“卑职愿意!”
乔巧暗想这校尉是什么官,令穆容这么激动开心?
长孙泽接着说:“既如此,你兼任都尉一职,暂时统兵镇守平城。待大将军派遣平城太守后,你再回归本将军身边。”
“是!”
穆容应他手势,起身退回原位。
长孙泽随即将目光转向乔巧:“乔巧!”
乔巧愣了一下。突然被人点名道姓,没称呼什么“乔氏”“四娘子”之类的,她还有点不习惯。
迈步上前,学着穆容拱了拱手。
“你又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想要什么奖励?
乔巧心说,她既不愿当官,更加厌战!以后再有什么事,别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好。
她同样不缺钱。
无论长孙泽给她什么,都难以撼动她的内心。
当然,这些话根本说不出来。
大概她沉默的有些久,长孙泽看向她的眼神,有丁点不对劲:“乔举人,你尽管开口!本将军能给的,一定给?”
乔巧面无表情:“我想回家。我和我的兄弟朋友,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被对方抓的壮丁!
长孙泽手放在公案上,指节不自觉用力,在公文上留下几个血指印。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穆容等人,甚至云以墨,都为乔巧心里捏了把冷汗。
这话能放在明面上说吗?
简直是当众打长孙将军的脸!
你不愿意响应征召令,从军为官,也不能这么不含蓄地表示出来呀?
乔巧冷冷清清站在那里。长孙泽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令大堂内的人噤若寒蝉。
片刻,长孙泽淡淡开口:“乔举人,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做官?”
这种乱世官,能称之为官吗?
上一任城将张俊的人头,还挂在城楼上呢!他的家人,下场只有一个:男的被杀死,女的被拍卖。
乔巧不愿意做这种炮灰官。更重要的是,她发现长孙泽此人过于严苛,在他手下供职,没有人身自由。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不想当官……”
长孙泽嘴角挑出一抹笑意,略带嘲讽。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武举?考武秀才、武举人?你以后,还会去参加会试?”
见乔巧又点头,他面色一沉。
“你不知道:武举是为朝廷选拔军事良才,储备预备役将官的吗?”
乔巧沉默。
她能说自己一开始并不想参加武举,后面被各种奖赏、各种荣誉吸引,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她并不知道女子成为武举人之后,也会被迫上战场。
看这情形,今后很可能继续征战沙场。直至战场这台巨大的绞肉机,将她和她的家人朋友无情吞噬。
手上沾染的鲜血越多,她内心越迷茫。
她希望到此为止!
反正平城拿下了,后方的余家村及泰源县就稳固了不是吗?
“长孙将军!”
云以墨蓦地上前一步,阻断长孙泽看向乔巧的冷厉视线,双手抱拳。
“乔举人连日作战,不曾放松半刻,请容她下去好生歇息一晚?”
长孙泽目光转向他。
云以墨面具后的眼神沉静,毫不畏缩。
少顷,长孙泽轻轻摆手,示意两人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