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堂外,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乔巧不好意思地对云以墨说:“阿兴,抱歉,方才我差点连累了你!”
云以墨摇头。其实,乔巧的心思他大致猜得到。
她现在所遭受的质疑,以及踌躇不决的迷茫,他以前都经历过。
区别在于,他只需要应付说服他的家人。而乔娘子,面对的是来自外界的舆论和巨大压力。
在长孙泽这种生来便以杀伐忠君为己任的人眼中,他们二人厌战的情绪和行为,只会被简单地归咎于懦弱,不忠不义。
“乔娘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乔巧木立一会,咬牙。
“我……想放弃武举会试。”
她不喜欢这种一纸征召令,她就得抛家弃子,火速上前线当炮灰的感觉。
但同时她又觉得应该帮助长孙泽,巩固四皇子的统治。毕竟和平安定,对于老百姓太重要了!
所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得无比纠结。
她还曾经发誓,去争夺武状元,为天下女性正名呢?
结果,这短时间她就退缩了!
“就算放弃会试,你已是武举人。知府以上官员发出征召令,你照样得奉召令前往。”
云以墨提醒她。
乔巧……
愁地叹气:“阿兴,其实你是想劝我,干脆再爬高一点,让能掌控我的人,少一个是一个吧?”
云以墨没有正面回答她这问题,看看沿途朝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提议。
“乔娘子,外面街道应该清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去衙门外走走吧?”
乔巧现在这么烦恼,他想她也睡不着,干脆到城里散散心。
“好!”
乔巧从善如流。
两人并肩出衙。乔巧偷偷瞄了眼身边走着的高大男子,另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涌上心头,脑子越发混乱了。
她与云以墨的关系,现在非常奇特。明明心有默契,中间隔着层窗户纸,却始终捅不破。
她因上一世的心理阴影,防备心重。他似乎也在顾虑什么,裹足不前。
乔巧眼神飘到散发出浓郁腥臭味的街道上,家家关门闭户,他们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鬼域。
先后经过几队巡城铁甲军,认出两人,没有过来相扰。
走着走着,脚底踩着个什么东西?她抬起脚一看,是半只断掉的玉镯。上面沾着血和污泥。
她沉默地跨过。
民居的门窗后,似乎有一双双含有敌意的眼睛,在静悄悄观望他们。
对于这些平城老百姓而言,她应该同样是侵占他们家园的敌人吧?
想到家中的伏子骞父子,她面色微黯。
孰对孰错,谁说得清?反正最后倒霉的,总归是百姓。
唯一庆幸的是,长孙泽已经出榜安民,没有对新夺下来的城池,大加掠夺和杀戮。平城应该很快会回到先前的稳定状态。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近前一看,只见一大户人家门口,铁甲军士进进出出。将一群仅着中衣、披头散发的人揪出来,塞进囚车。
还抬出不少箱笼,往马车上放。
这条街约莫是富人集中居住的区域,到处可见类似场景。
曾经过着纸醉金迷的权贵豪富们,一朝天子一朝臣,头顶换天,等待他们的便是这种抄家灭门的下场。
听着女人孩子们凄厉的哭声,乔巧顿住脚。
云以墨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乔巧默然点头,跟在他身后。
没走几步路,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一条人影斜刺里从一扇角门内冲出来,几个军士没来得及抓住人,眼睁睁看着她发狂一般,一头撞在墙上……
头像西瓜一样爆掉了。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乔巧惊震地回身,看向那具倒在咫尺之遥的尸身。
一位未成年的小女孩。
赤着双足。凌乱衣裳,遮挡不住她莹白如玉的肌肤。
正是这种白,越发将她身上遍布的淤青和血污,衬托得让人触目惊心!
小女孩的双目怒睁,空洞地朝向天空。
角门内,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乔巧看了眼死掉的小女孩,又望望被一群军士粗暴推搡出来的女人,脸冷得可怕。
“呸!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其中一个薄嘴唇、高颧骨的方脸头领,对他的手下们骂骂咧咧说:“喂,你们把人都看紧点啊?这可是战利品!”
“死掉一个,咱们到手的奖赏,就少一个!”
他的手下,一边把囚徒塞进囚车,一边嬉笑回应他。
“毛都统,就算有奖赏,也轮不着你老啊?况且,最嫩的雏儿已被你老尝鲜过了,有没有奖赏,其实也……”
他话没说完,突兀得瞠目结舌,望向毛都统身后。
毛都统疑惑地回头,发现年轻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跟前。
男子戴着鹰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绿裳白裙做侍女装扮的女子,面罩浓霜,一双怒目盛满杀机。
“你……”
毛都统懵了懵,本能欲发作。突然想到了鹰面具男子的身份,咽回了快跑出嘴边的脏话。
听那绿裳白裙的女子质问他:“是你欺辱了那女孩,令她羞愤自尽吗?”
毛都统从没被女人如此当众诘问过,一阵羞恼。顾不上寻思能和鹰面具男子并肩行走的女子是谁了,勃然大怒。
“那不过是我军战利品!老子提着脑袋攻城这么辛苦,先拿战利品犒劳下自己咋啦?你……”
他没能“你”完。
寒光一闪,乔巧匕首出鞘,一颗人头冲天飞起!
伴随着无头躯体井喷出一股血浆,摇摇晃晃倒地,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所有人惊呆了!
囚车的女人们抱在一块,爆发出尖叫。周围的铁甲军士呆若木鸡一会,方才回神。刀枪齐出,将乔巧和云以墨团团包围。
云以墨默默用手指擦了下飞溅到面具上的血,手按剑柄,不动声色踏前一步,将乔巧护住。
周边巡逻的骑兵队闻声赶到,见到现场情形以及乔巧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女武举人,好像一直在干着出乎大家意外的事啊?连自家一位都统都杀掉了,势必不能善了,又得闹到将军那去了。
乔巧拎着血淋漓的匕首,对众人冷笑。
“无需你们动手,我也想再次面见你们将军,洗耳恭听他会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