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杨方脚底抹油,乔满囤冲杨老太一瞪眼睛,故意把杨明拉到身边,嘘寒问暖地想气死对方!
乔巧与云以墨坐在小板凳上,踩着一院子的垃圾。
“等长孙泽派兵把平城周边控制起来,道路便利互通后,可以时常过来,看看你二姐的孩子。”
见乔巧低头沉默,知道她还在难过她二姐的事,云以墨劝慰。
“我想……继续考武举。”
乔巧手肘支在自己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
“如果能当官,也接受。只有我爬到够高,手上有权,才能想办法改善女性的生存环境,提高她们的地位。”
她侧脸看向云以墨,不知道对方作为这时代的人,能否理解她的理念。
“如我二姐这样遭受苦难的女子,千千万……我希望帮助她们。”
云以墨微微一笑:“想做什么,乔娘子你尽管放手去做。”
他会竭尽全力支持她。
吃饭的时候,杨方才回来,左手里端着个缺口子的土碗,碗底一层浑浊黏糊的油。
杨老太和杨方媳妇抬出一张大木桌,那桌子腿残破不堪。两人调整垫底的小石子,半天才把桌子摆平整。
“大家快坐过来,开饭了!”
杨老太乐呵呵地招呼三人入座。杨方没有丁点介怀自己“摔了一跤”的事实,勾肩搭背,格外殷勤拉乔满囤坐在身边。
杨明也被指使过来,邀请乔巧和云以墨。
乔巧觉得这对母子前后前倨后恭,变化好大。这是看乔家发迹了,想蹭上来沾光?
不过二姐乔素的死,是横在两家之间的梗,永远过不去。
他们留下来吃这顿便饭,纯粹是想给明哥儿撑腰。让杨家人知道就算乔素不在了,她的孩子还有外家做靠山。
至于之后,该拿这家人怎么办,回去得看乔老太态度。
杨方媳妇端上一盆绿糊糊的荨麻草羹,一盆杂面疙瘩。每人一碗荨麻草羹配杂面疙瘩,便是待客的晚餐。
难怪杨方说就费些柴火。
乔巧不打算占他们便宜,从行李中拿出干粮果脯糕点,摆一桌子。三人只吃自家带的东西,当借用了他们桌子。
杨方媳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杨老太和杨方脸色难看,唯独杨明吃得开心。
离开时杨方牵着杨明,将乔巧三人送出院子,带些讪笑。
“你们当真不愿意留宿吗?天黑了,从这里往回走一路是荒郊,不太安全。”
乔满囤瞥他一眼:“不需要你操心我们!你好好把明哥儿养大成人,别亏待他,就对得起我二姐了!”
“明哥儿也是我儿子。”
杨方握紧儿子的手,低头瞅瞅杨明,又抬起头来看向乔巧姐弟,神情些许复杂。
“为了杨家这一根独苗苗,让他今后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乔满囤翻身上马。
“日后有机会,我们会再来看望孩子的。”
乔巧对杨明挥了挥手:“明哥儿,四姨和五舅走了!”
杨明木讷地抬起手,面上没有一丝难过和不舍。反倒是姐弟俩心生怅惘。
没有了二姐,这门亲终究算断了。
“四妹,五弟,村头有一间废弃的空房没人住,你们今晚可以去那里过夜。”
杨方踏前一步指方向:“至少围墙能遮风,房顶能挡雨!”
乔满囤点点头,有间废弃房子,确实比露天强。转头对乔巧和云以墨说:“四姐,阿兴,我们去那废弃房子看看?”
“好。”
乔巧从善如流。废弃房屋在村里出现很正常,余家村郑大壕的竹棚,不就经她手,变成了无主之屋。
村民口口相传闹鬼,那宅基地至今荒着没人敢接手。
目送乔巧三人骑马离开,杨方的五指,不自觉用力收紧。
“爹,你弄痛我了!”
杨明抬头看他爹。
杨方连忙松手,弯腰把儿子的手捧起来瞧瞧,吹吹被自己捏红的肉皮。
“明哥儿……”
犹豫一下,他盯住杨明的眼睛,放轻柔声音:“你觉得,你这四姨和五舅怎样?”
杨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爹的两个乌青眼圈。疼得杨方往后一缩,挥开他的手。
“爹眼睛摔肿啦,你这孩子不懂事!还乱碰?”
杨明眼睛黑黝黝的。
他爹真没用!
怕他奶;怕新娶回来的媳妇;甚至怕突然冒出来的五舅四姨……唯独不怕他娘!
一对懦弱无能的父母!
他抿嘴。
“我不喜欢五舅四姨。他们最好别再来了!”
不能改变他的处境,不愿好好改善他家的生活,来做什么?
杨方牵住儿子的手,快步往家走:“爹向你保证,他们不会再来了!”
乔巧三人来到村头,附近找了找,果然发现一间废弃的茅草房。
屋子四角牵有蛛丝网,土墙塌了一面,庆幸尚留有房顶。只要不下雨,还是能勉强栖身。
他们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下,屋里大型垃圾丢出去,升起一堆篝火,三匹马还能拉进隔壁房间休息。
乔巧铺“床”,乔满囤烧水。云以墨说:“我去周围转一圈。”
每到一处陌生地方露营,他都有勘察周围地形的习惯。如此就算危险降临,也能及时找到退路。
乔满囤盯着篝火,等铜壶的水烧开,灌满三个水囊好睡觉。
“四姐,你有没有发现?明哥儿的性子有点不太对……”
阴沉沉的,一点不像个孩子。大侄儿乔盛,比之小两岁,开朗活泼多了。
“可能是因为二姐不在了吧……”
乔巧其实也注意到了。杨明那孩子,内向寡言。在他娘坟前祭奠时,没有露出丝毫的悲伤。
大约是已经走出了他娘过世的阴影。但时隔半年,再次回到亲人墓前,多多少少应该有些常人的感伤吧?
当然,每个人表达感伤的方式不一样。她作为旁人,帮原身了却一份对其二姐的心意,便成了。
以后杨明若过不下去来求助,不越过底线再帮忙。
废屋的灰尘比较重,睡在里面虽然不冷,不过呼吸之间,都是一股霉烂潮湿的味。
迷迷糊糊的,她仿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踩在露水重的草丛上,朝废屋这个方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