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难熬的季节,因为人体就像一台电脑,过高的温度会使得cpu过热,如果不及时降频的话,可能会很快就烧坏掉。
新岛真大概就是觉得自己坏掉了,整个人都是傻傻的,身体像一朵轻飘飘的云,轻轻一拍就会粉身碎骨。同时又觉得浑身发烫,仿佛置身于燃烧着的壁炉中,下一刻就要化为浓烟消散在这世间。
她用额头抵着藤原星空的额头,听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的节奏,无法形容的温暖,从皮肤相接的额头蔓延到全身。
“起来吧,祭典差不多开始了。”
“不要,再躺一会嘛~~”
“神隐小镇一年就只能进来一次,可别错过了。”
“到处都是妖怪,感觉好恐怖。”
藤原星空:“……”
你还会怕妖怪?用这理由撒娇不觉得很蹩脚吗......
“没那么恐怖。”藤原星空苦笑道,“龙猫先生跟我说了,今天是小镇一年一度的萤火祭,气氛挺有趣的。”
“真的?”
“当然,在东京你肯定找不到比这还有趣的活动。”
“那就出发吧!”
两人从河堤上爬起,携手往小镇走回去。
路过码头的时候,刚好有一群形态各异的付丧神从船上下来。在岛国的传说中,器物放置不理百年以上,就会化为妖怪,这种妖怪,统称为付丧神。
眼前这群刚从这艘船上下来的妖怪中,有戴草帽的人,也有挑担子的人,这些妖怪可能就是草帽、担子化为的付丧神。
还有一些直接就用本体来行动,所以可以看见碗筷,算盘、或者几本书漂在空中热烈交谈。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种叫文字妖的妖怪。
文字妖,顾名思义就是由文字变化出来的妖怪,这群文字妖就矗立在码头的一侧,相互组成了“欢迎光临”“祭典即将开始”等字样。
新岛真好奇地看着一群统一身穿红色狩衣,带着鬼神面具的妖怪走进小镇,当长长的队伍走到尽头时,她忽然大叫了起来。
“藤原你看,萝卜成精了。”
藤原星空二话不说,一把捂住她的嘴,尴尬地朝着她口中“成精的萝卜”道歉。
“很抱歉,御白神大人。童言无忌,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站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只身材高大滚圆的妖怪,皮肤白白的,只穿胯布,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肚子超级大,两腮像萝卜一样长得拖到了胸口。
确实很像一个大萝卜。
这个大萝卜是岛国的农业之神,名为御白神。
与普通的妖怪不同,这种掌管了具体事务的“神”,身上是有神性的,而有了神性,即代表它们可以接受人类的供奉与祭祀,从中获取强大的力量。
新岛真不可能不知道御白神这种神灵的,只不过今天她好像有点兴奋过头的感觉,整个人傻傻的。
大萝卜御白神瞪着小眼睛哼了一声,大概意思就是“我都懒得搭理你这种凡人”,随后,迈着小粗腿,一摇一摆地走进小镇。
藤原星空松了一口气,刚回头想要教训一下小姨子,却发现她正在调皮地朝自己吐舌头做鬼脸。
古灵精怪的模样很可爱,于是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就变宠溺的劝诫。
“小真,要不我们买个面具带上吧。”
“为什么?”
“惹事了直接跑,不用怕被人记住脸。”
两人牵着走,往小镇的入口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天际浮现出一轮满月,倾泻下满地银光。
夜色下,灯火通明的神隐小镇变成另外一个世界。
过道两旁的小店里,五颜六色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起,通红,灿黄,翠绿,给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染上了好看的色彩。
耳边听到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店员们穿着胶皮的围裙,不拿大喇叭,只靠声如洪钟,喊得字也不多,卖章鱼丸子的就喊「章鱼丸子」,卖炸虾的就喊「炸虾」,卖烤玉米的就喊「烤玉米」。
走近了一看,可以发现这些店员都是河童,它们的嘴巴都像鸟喙、四肢像青蛙、身体像猴子,背上各有一副龟壳。
两人走在灯火下,食物的香气,一丝一缕细密地缠绕在鼻尖。
“想吃什么?”
“不想。”
“中午吃了饭团到现在,还不饿?”
“秀色可餐知道不?”
藤原星空转头看了看,正巧对上她写满了欣赏的眸子,心里感到好笑,忍不住调侃了句:“偷腥的小猫。”
新岛真也不反驳,只是甜甜一笑。她现在倒也想得开,反正现在我们两个不在人类世界,那放肆一点也没第三个人知道啊。
等出去后,再恢复到以前那种关系不就可以了吗。
沿着商铺走了一会,新岛真的目光便被卖面具的摊子吸引。
藤原星空在一边看着她挑了半天,结果只挑出了两个狐妖面具,顿时大感失望。
唉,这里终究不是人类世界,没有假面骑士面具卖的。
离开面具摊,新岛真欢快地走着,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喀哒喀哒”的脆响。
藤原星空跟在身边,只是视线会不经意间会移到道路尽头的至密林深处,一片墨绿色中,神社里金红火光相映,显得格外神秘。
“咚咚咚”几声脆响,三颗没有头发的头颅滚到两人面前。
这三颗头颅是一种名为“舞首”的妖怪,传说在镰仓时代,有三个武士在一起喝酒,因言语不合争论不休,后竟拔刀相向,并互相砍掉头颅。这三颗被砍掉的头颅最后合为一体,形成了妖怪舞首。
“两位客人,这里有新鲜竹夹鱼和鳗鱼哦,要不要试试?”三颗头颅叠在一起,在它们后面的水槽里,可以看到鳞光闪闪的鱼。
新岛真听了顿时两眼放光,急忙跨过舞首,朝后面走去。几个注满水的水槽里气泡涌动,新鲜的竹夹鱼和鳗鱼在翻滚,用手指轻触的话,反抗还激烈得很。
“就要这两条。”她指着其中最生猛的两条,朝着舞首说:“随便你们怎么处理,好吃就行。”
“好嘞,你们稍等。”
一只河童闻讯走出来,从水槽里捞出竹夹鱼与鳗鱼各一条,放到案板熟练地处理,刀光舞得眼花缭乱,两条鱼在弹指间就被开膛破肚。
顺口提一句,小镇上所有的东西,都由长野山神无偿提供给来参加祭典的宾客。
也就是说,今晚的一切吃喝玩乐,都不要钱!
河童熟练地将鳗鱼从背部剖开,涂上照烧酱汁,再洒一点黑白芝麻点缀,随后放到烧烤的架子上,鱼肉在烟火中发出“滋滋”的美妙的声音,香气顿时飘散开来。
竹夹鱼是用来做蒸饭的。
清理干净后,河童先用盐烤了一遍,再放进加了海鲜高汤的米饭中,文火慢煮,临出锅时再撒上些许姜与葱花。
藤原星空看得正入神,忽然听到了新岛真不满的声音。
“藤原,你还在那干嘛,快进来啊。”
拧头看了看,才发现小姨子早就跑进了店里,正从一处榻榻米雅间探出头来喊他。
“来了。”
藤原星空应了一声,走到雅间门前,脱鞋进屋。
新岛真此时正在扇扇子,狐狸面具拉到头上,浴衣的衣领似乎也有意扯下了很多,雪白锁骨沐浴在暖光下,带了点淡淡红晕。
总感觉她不怀好意!
实际上,他的感觉确实没错。才刚坐下,新岛真就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藤原星空心累道:“你不热吗?”
新岛真直接把扇子递给他,“帮我扇风。”
“是是。”
藤原星空轻摇扇子,视线里,暖色调的灯光将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染成一片金黄,煞是好看。
“藤原~~”
“什么?”
“如果我以后嫁给别人了,你会伤心吗?”
摇着扇子的手慢慢停下,搁在了她浴衣的腰带上。
“大概,会的吧。”
听到他的回答,新岛真脸上吹弹可破的细腻肌肤,逐渐浮现一抹晕红。
“那你希不希望我以后嫁给别人?”
藤原星空注视着她,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双眼水汪汪地盯着他。
你这是把我往火刑架上送啊......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新岛真整个人贴了上来,两手箍着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衣服里,不断地深呼吸。
少女柔软的触感很令人享受,藤原星空尽管生理上暂时还作不出反应,但心理却已经不再排斥与人类的亲密接触。
或许,这是因为她和老女人是姐妹的缘故?
“藤原。”
“你说。”
新岛真微微张着小嘴呼吸,衣服里弥漫着淡淡的湿气。
“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别说这些了好吗?”
“出去后就没机会说了。”
察觉到了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藤原星空混乱的思绪勉强理清了一点,艰难地开口道:“小真,你听我说。”
“嗯,我什么都听你的。”少女柔和的嗓音融化在温热的空气中。
“将来无论你选择怎样,我都支持你。能喜欢上别人最好,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和理纱姐养你一辈子。未来的事我不敢跟你保证什么,我能做的,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们姐妹俩都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谁让你说这个啊!”新岛真哭笑不得地抬起头,“我只是问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喜欢我,谁让你在这苦大情深了?”
“呃...”藤原星空眨了眨眼,还在迷糊之际,她又催促道:“快回答我,有没有喜欢我?”
“小真那么可爱,怎么会不喜欢。”
“不是敷衍我?”
“也不能说敷衍吧,一想到小真以后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话,心里就酸酸的。”
“那就好。”新岛真扬起脸,身体凑了上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河童把菜品端上来时,两人没有分开,而是挨着坐在了一起。
小木桌上摆了一束雏菊,杯盘上桌时清脆的叮当声非常好听。
油亮金黄的烤鳗鱼撒了碎的生葱,咬一口,鳗鱼的脂肪在口中融化得一塌糊涂。
而竹夹鱼蒸饭,装在一个黑陶宽口碗里。
藤原星空拿羹匙把米饭和竹夹鱼肉拌匀,最后在顶上放一片薄荷叶,递给新岛真。
尝了一口,鱼肉已经酥软如棉花一般,加上薄荷淡淡的清香,倒真是满满的夏天的味道。
一边吃,一边聊,夜色逐渐加深,外面也越来越热闹。
走出店门时候,藤原星空替她戴好狐妖面具后,习惯性地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这是他的专属动作,新岛真熟练地挽起他的手,眼眸里有藏不住的笑意,莹莹闪烁,像被吹皱的一汪春水。
走到小镇中心有一座桥,河川从下方流过,桥下有许多妖怪在聚集,看样子是在放河灯。
新岛真也死活要过去凑热闹,藤原星空无奈之下,只好买了两盏河灯,一起蹲在河边放。
至于许了什么愿望,大概就是男女那点破事吧。
只是短短一会,河面上就漂浮了无数盏河灯。烛火摇摇曳曳,忽明忽灭,幽深的水底有微光透出。
据说在放河灯时向神灵许愿,内心里祈求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的。
新岛真轻轻扬了扬嘴角。
所以说啊......
神明一定会知晓的吧。
放完河灯,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但是小镇的夜色早已被点燃,漫天的光华绮丽烂漫,将所有黑暗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穿着怪异衣服的游神队伍从镇外赶回来,往神社走去。队伍里有饰着凤凰的神轿、花车、扛鼓的青蛙、吹笛的老鼠、穿着鲜艳和服的乐团、舞者等等。
长达六百米的队伍中,居然有几只河童扮成了鸦天狗的模样,藤原星空看得心中暗暗称奇,心想妖怪里也有追星族的吗?
随着游神的队伍返回神社,祭典正式进入最精彩的部分,妖怪们纷纷往小镇后方的神社涌去,而长有翅膀的妖怪,干脆是飞了起来。
“藤原,我们也上去吧。”
新岛真站在台阶前回眸看过来,一手执着团扇,一手提着衣摆,腰带穿过她纤细的腰身,在背后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宽大的袖边上,开出大朵大朵绚丽的樱花。
藤原星空笑着跟上,两人携手而行,木屐轻叩在青石板上,仿佛听到了神社厚重悠长的钟鸣。
百步高台,两旁礼灯悬挂,一直通到半山深处的一座鸟居。
穿过鸟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灯火通明的暗红色古建筑。
这是一座位于另一个世界,由妖怪所掌控的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