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快就有了既了他的孝道,又不至于有什么动静的两其美的方法,今年清明的祭陵,不能光让礼部去人,得隆重些,当然他没法去,他也不想去,他不去的话,那尽这个孝道,最合适的人,莫过于他唯一的弟弟秦王了。
皇上为了这个事,特特召见秦王,话说的极委婉,交待的却十分清楚头一条,这一趟秦王夫妻是代他和皇后前去祭陵,这是他的孝心,第二,除了照常规祭祀先祖,金太后和金贵妃这两处,要另行祭祀。
至于为什么突然额外祭祀起金贵妃,皇上解释了不少,这事跟他没关系,主要是因为金相,为了安抚金相这位劳苦功高的老臣子。
因为金贵妃是在长沙王府长大的,金相和金太后拿她当亲生妹妹一样疼爱,金贵妃早丧,这些年金太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也是思念金贵妃所致,前儿金相和他说了好些金贵妃当年在长沙王府的过往,让他唏嘘感慨非常,因为金太后和金相视金贵妃如亲生妹妹一般,他心目中,也拿金贵妃当母亲一样看待,这么些年,金太后和金相从来没提过金贵妃的过往,他这才疏忽了这么些年。
秦王唯唯诺诺,听一句点一下头,反正他都明白,反正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皇上翻来覆去的说了两三遍,至少把自己说服了,才让秦王回去准备,钦天监已经看好了时辰,明天一早,他和李夏就要启程前往皇陵沐浴斋戒,替他祭祀祖先父母。
秦王回到王府,礼部,车驾司等各处或是已经在二门里等着了,或是干脆跟着秦王一起进了秦王府。
代天子祭祀不是小事,今年又除了常规祭祀,还要另行祭祀金太后和金贵妃,金太后还好,金贵妃该怎么个祭祀法,诸司诸人可是无头绪。
皇上的旨意里,关于金贵妃的祭祀,只含糊提了句,可能在京城管着一摊事,站住脚步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从这一句含糊里,敏锐的嗅出了不寻常,早就不知道想了多少,哪有人敢大意,请皇上示下那是不可能了,他们也不敢,不过,没有皇上,还有王爷么。
秦王只让人给李夏递了句话,就和金拙言一起,和诸司商议安排这趟祭祀的事。
好在他和金拙言都是明白前因后果的,也知道皇上的脾气性子,安排起来从容有度,只是这件事实在过于繁琐,皇上从下旨到钦天监看定的启程时间又太短,两个人忙的顾不上其它。
郭胜没跟在秦王身边忙碌,金拙言刚让人叫他,他就回了话,他在王妃那边领了差使,王爷这边,就多烦劳世子了。
李夏对着张简单的行军图,从北边看下来,慢慢看到皇陵,再从皇陵看到京城,转着京城看了几圈,看的极慢。
郭胜垂手站在她身后六七步外,屏着气,简直有些紧张的看着沉思出神的李夏。
凭着几十年走在生死边缘的直觉,他感觉到了浓烈的、扑面而来的危机和杀气。
“柏乔要到月底才能回到京城。”李夏仰头又看向行军图上方。
丁泽安每隔一天往京城报一趟行程,李夏对柏乔的行程算是了如指掌。
“要是赶一赶……”郭胜皱着眉。
柏乔要是在京城,殿前司不敢说,城门司对他就是开放的,他甚至有把握从柏乔借个一百两百个精锐用用。
“赶不回来。”李夏直接截断了郭胜的话,“江延世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是还让柏乔及时赶回来了,那不成了笑话儿了。”
郭胜拧着眉,不说话了。
“盱眙军在这里。”李夏点着行军图,手指往京城方向移了移,“半个月后,应该在这里。”
“是。”郭胜从李夏身侧看着她手指点着的地方,盱眙军从二月里启程后,这一个来月里,每天的行程简直就是固定的。“盱眙军那边,还是没能查到什么。”这两句话,郭胜说的心虚气短,关键时候,他简直成无用之人,这让他极其不舒服。
“不用查到什么。”李夏沉默片刻,声音轻缓平淡,“咱们知道是他,这就足够了。现在,只要站在他的位置,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
李夏转过身,不再看那张行军图,“江延世和江皇后一脉相承,一样的风格,要是江皇后,就是简单直接,杀了王爷,江延世必定是一样的想法。
要杀王爷,这趟祭陵就是机会了。
柏乔不在京城,殿前司和京畿诸军不敢轻动,有点什么事儿,要层层报进宫里,得了旨意才行,这里,咱们必定指望不上的。”
李夏站在长案前,将一方镇纸放到一边。
“随同祭陵的护卫由礼部统领,就算不是礼部挑选,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这些人和随同祭祀的诸官员一样,也指望不上。”
李夏再把笔架放到镇纸旁边。
“礼部?这些人要不要查一查?”郭胜目光凌利,礼部从前在明振邦手里,现在在郑尚书手里,都是铁杆的太子党,是江延世的人。
“不用,一来,郑尚书不是明振邦,二来,江延世不会让礼部和郑家搅进来的,他要杀的是王爷,又不是皇上,后续的诛连,他肯定要考虑到的,虽然他肯定考虑的极少。”
“我总觉得,不会在皇陵。”李夏侧头不知道看着哪里,好一会儿,喃喃了一句。
郭胜皱起了眉头,这一句他没怎么懂,为什么不会在皇陵?
“盱眙军是一定要用到的,要给王爷的死安排个说得过去的过程,要有说得过去的替罪羊,这些,皇陵都不合适。”
李夏低着头,背着手,围着长案转着圈。
江家和江延世从前覆灭的太早太彻底,她对江延世,知道的都是他的风华绝代,他的不同寻常,他的谋略手段却从来没听说过,她对他,知道的太少了。
好在,她和他有过几回交往,他说的话,说的事,她都懂,她懂,是因为她和他看事看人,行事为人,极其相似,嗯,那要是她,应该怎么办?
要是她,那就先乱起来,趁乱……
李夏嘴角翘起,看着郭胜吩咐道“京城所有的人手,留给富贵,朱喜那边也要用上,盯紧城里,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一丝异常,立刻报到你这里。城外那些人拢起来,一旦召集,半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到,也不必太近,具体细务你自己安排。”
郭胜听的十分专注,李夏说一条,他就点一下头。
“去叫陆仪来见我,叫阮十七来见我,阮十七那里,你亲自走一趟。”李夏接着吩咐,郭胜应了,垂手退出,赶紧叫人去了,明天一早要启程,他要安排的事情很多。
看着郭胜出去了,李夏扬声叫了端砚进来吩咐道“去跟竹玉说,让她现在回一趟家,跟她父兄说,她明天要跟我去祭陵,在皇陵只怕要住上十来天,让她问问她父兄,有什么话,或是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她阿娘没有,还有,再让她透点口风,她父兄要是想见见她阿娘,也不是不可能。”
端砚凝神听着,听李夏说完,重复了一遍,李夏点了头,接着道“第二件事,你去一趟徐府,跟太外婆说一声,就说我这半个月不在京城,阿娘和大伯娘,还有阮夫人那里,让她和舅舅多多照应。”
李夏顿了顿,接着道“再去趟丁府,替我给苗老夫人请个安,送几盒子点心过去。赶紧去吧。”
端砚应了,垂手退出,先找竹玉交待了,换了出门衣服,带着几个跟出门的婆子,提着点心,先往徐府过去。
端砚刚走,陆仪就到了,他正忙着安排明天启程的事,进来见了礼,不等他说话,李夏看着他直接了当道“这一趟,要是咱们疏忽了,或是福运不济,王爷就要活着出城,尸首回来了。”
陆仪愕然看着李夏。
“防务上的事,你比我懂,不用我多说,有两件,一,从明天出这府门起,直到咱们回到这王府,王爷必须时刻身穿软甲。其二,王爷的饮食,时刻盯紧,只要离了眼,就不许再用,哪怕王爷饿着渴着。”
“是,王妃放心。”陆仪只觉得后背浮起层寒意,他不太知道王妃是据何作此判断,王妃这边的事,他知道的不算太多,不过,王妃对人对事,对于危险的判断和感知,他是极其敬服的。
王妃说这样的话,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风雨欲来乌云压顶。
“府里的人手,要都带上吗?长沙王府还有些人手,一直没动用过。”陆仪看着李夏问道。
“府里的人手,你原本打算怎么安排?”李夏反问道。
“府里人手不多,从前王爷出去,也都是几乎部带上,这一趟王妃和王爷一起出门,府里也没别的人了,我原本就是打算部带上,”陆仪解释的很详细。
“那就部带上。一切照旧,不要打草惊了蛇。长沙王府的人手,”李夏沉吟了下,“你和金拙言说一声,让他把人手交给郭胜调动,让郭胜象他一样,令出即行就行了,余事不必做。”
陆仪答应了,看着李夏,犹豫了下又问道“要跟王爷说一声吗?”
“我跟他说,金拙言那边,你告诉他。”李夏迎着陆仪的目光,郑重曲膝,“有劳将军了。”
“王妃言重了,不敢当。”陆仪急忙长揖还礼,往后退了两步,告退而出。
郭胜把阮十七从衙门里揪出来,让他立刻到秦王府见王妃,就没再多理会他,上马径直走了。
阮十七磨蹭着上了马,坐在马上呆了片刻,没敢再磨蹭,打马直奔秦王府。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这几年一心一意想外任,最好离这京城远一点,就是因为他看到的事比别人多。
从李夏嫁进秦王府这一两年,他更是提着颗心,到处瞄地方,外任做不成,他得想方设法经营几处狡兔之窟,真要是有了什么事,他得能带着冬姐儿和两个孩子平安逃出这京城,,只要能逃出京城,他就不怕了。
明天秦王要去祭陵,那妮子突然让他过去,郭胜那厮刚才的样子可不怎么对,一幅如临大敌的味儿,唉,只怕要出事,出大事了。
阮十七进了侧门,早有婆子等着他了,带着他直奔李夏那间暖阁。
湖颖守在垂花门内,见他进来,曲膝见了礼,往上房示意道“王妃正等着十七爷呢,十七爷请进去吧。”
阮十七瞄了一圈,也不走游廊,穿过天井,进了上房。
李夏站在上房正中,迎着阮十七横过来的目光,话说的干脆直接,“我已经让人去跟姐姐说了,陆将军要跟着我和王爷祭陵,请她在陆府陪着阮夫人和孩子,直到我们回来。”
阮十七直瞪着李夏,紧紧抿着嘴,一言没发。
“你聪明的很,咱们就实话直说,一,我姐姐和两个孩子怎么样,阮夫人和阿果就得怎么样;二,要是我姐姐和两个孩子,或是阮夫人和阿果有什么不妥,我就灭了你们阮家族。”
李夏看着阮十七,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阴冷寒气。
阮十七嘴唇抿的更紧了。
李夏迎着他的目光,眼睛微眯,脸上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就算我和王爷都死了,陆将军也死了,金世子也死了,连郭胜都死了,只要她们五个人有什么不好,你放宽心,我照样能让你们阮家灭门灭族。”
阮十七别开了头,避开了李夏的目光和笑意,片刻,拧着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是我先死了……”
“那也灭你们阮家族。”李夏不客气的接了句。
“你!”阮十七猛转回头怒目李夏,刚迎上李夏的目光,几乎立刻又拧过头。
“听明白了?”李夏这一句听明白了,问的清淡平和。
阮十七生硬的点了下头。
“说话。”
“听明白了。”阮十七挤出四个字,转身就走。
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余生最好再也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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