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在一旁帮着安抚:“二爷息怒。”
“息怒你个头!”一声重重的拳脚声,那小厮发出了一声惨痛的惊呼声,似乎哪里受了伤,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听到了那个小厮的声音。
“二爷息怒。”
“上一次为天花的事当着下人的面骂了我一通,叫我丢了好大一个的脸。骂骂骂,只会骂,这几个老东西嘴上说着疼娇娇,可帮过娇娇一回?还不是我这个当老子的在操心……”
乔苒只觉耳畔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之前天花的事虽然她对原家也早有怀疑,却一直没有证据。只是没想到今日,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从这位原二爷口中得到验证。
她只觉的此刻有些啼笑皆非:就为了捧起一个神医,有人居然当真让天花在长安城中传开。
人道医者仁心,神医济世,却没有想到疫病的源头也是来自于同一处。
虽然这其中不乏有救活的人,可死去的远比救活的要多的多。
又发了几通牢骚,无外乎是在怪家里的几个“老东西”之后,原二爷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张解没有选择再听什么人的声音,而是放开了她,看着垂眸不语的女孩子,没有说话。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子再次抬眸,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倒是要谢谢他们从小将我丢弃在外了,还好不用面对这群人。”
“兴许不能说原家所有人都如此,但至少这位原二爷行事颇有几分不择手段的意味。”张解说道。
其实在来之前,他是有些犹豫的,他当然相信她的品性,也相信她与原家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但总是父女,她若是当真心软或者渴求父孺之情,他也不能替她来做要不要认回这个父亲的决定。
尤其是之前,关于天花那件事,他曾向她提到过原家,想看一看她的态度,但那时候女孩子的反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以至于他也吃不准她心里的想法。
对张解关于原二爷的评价,乔苒深以为然:“不错。不过你先前说要找我的事难不成就是让我在这里看清楚原二爷的真面目?”
“是。”张解也不否认,反问她,“如此举动,是不是有失君子风度?”
拉着一个女孩子在暗地里听她生父的墙角,尤其听的还是如此不堪的一面,这样的举动自然不能算是风光霁月,所以在这之前,他想了好久,但最后还是准备做这件事。
与其对这样的人抱有期待,不如一开始,就让她看清楚一些的好。
“你又不是君子,”女孩子抬了抬眼,顿了顿,又道,“但也不是恶人。”
她也一样。
都是俗人,在俗世里能够风光霁月的活着那是因为有人在前面负重而行。可惜他们两个,都没有真正能为他们负重而行的人。
既然做不到全然的风光霁月,自然只能坚守不行恶事的底限。
张解听罢忍不住失笑:“我还以为在你面前表现的这么好,你会将我当做君子。”
“从来没有过。”乔苒摇了摇头,想了想,道,“第一次避雨,我给你十文,你帮我占了一卦的时候,就没有觉得你是个君子。”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但张解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纵使两人不管外表还是气质抑或出身都各有千秋,但初见的那一刻,她心头一震,好似周身神魂被触动了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那一刻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同类一般。
她不是君子,所以她也从没觉得他是。
对视了片刻,张解笑了:“我送你出去。”
……
作为今晚第一个从出口出来的人,再踏出出口的那一刹那,迎上来的便是一阵叫好声。
“小姐好厉害!”红豆当即便带着人迎了上来。
“运气罢了。”乔苒笑了笑,看向她还有她身后的乔书和裴卿卿,而后很快目光便落到了红豆手里一盏莲花灯上,“这是什么?”
先前他们闲逛的时候,路过花灯铺子,买了一盏圆圆的花灯,是裴卿卿买的,原因是她觉得那盏灯笼圆圆的像汤圆,当时自诩已经是大人的红豆和乔书都拒绝了。
乔苒不觉的以红豆的性子,在她入灯阵没有出来的这半个时辰里,她会不在这里等着,离开去花灯铺买灯笼,所以见她手里提着的那盏精巧的莲花灯便觉得有些奇怪。
“是黎三公子送小姐的。”红豆高兴的将莲花灯塞到乔苒手里,道,“听说是猜灯谜赢到的,是什么大师做的呢!”
“有什么好的?”听到红豆的夸赞声,裴卿卿哼了一声,将手里那个汤圆灯笼塞到了乔苒的手里,“哪有我这个好?”长的像汤圆,看着就叫人喜欢。
乔苒没有厚此薄彼,将两盏灯笼接了过来,还好人有两只手能一手提一个。
那盏莲花灯显然比裴卿卿的汤圆灯笼重了不少,做的极为精致,提柄的落款处还有“林娘子”三个字。
乔苒听说过这个林娘子的名讳,据说是个匠作监的女官。家里是开灯笼铺的,这个林娘子的父亲走得早,没有为林娘子留下别的兄弟姐妹,一介女流迫不得已撑起了家里的灯笼铺,不过好在,林娘子于做灯笼上颇有悟性,又肯吃苦,渐渐有了名头。
女帝当政之后,有一回看到了林娘子做的灯笼,觉得这林娘子于此道上颇具天赋,便提她去匠作监做了女官。
如林娘子这样的女子可不在少数,这是一个对女子极为包容的时代。
乔苒再一次觉得庆幸,有朝一日,她一定也能为自己挣来一个立足之地的。
天色渐晚,节日的热闹渐渐沉寂。
行人也三三两两的往家里走去,热闹了一晚上的灯阵也开始拆除了。
同同僚告别之后,黎兆并没有就此回去,而是向灯阵走了过去,他走到负着手站在灯阵外看灯阵一片片被拆除的男子身边,道了声:“张天师。”
他抄手,举止有礼。
对面的人抬手还礼,同样道了声“黎大人”。
“灯阵摆的很好。”黎兆笑看着张解说道。
张解也看着他,笑:“听说黎大人在猜灯谜之上得了魁首,拿到了林娘子做的灯笼。”
黎兆笑道:“是大家让着我罢了。”
张解也笑着说道:“灯阵也是承蒙大家捧场。”
几句话下来,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显然,这样的话不是他们真正想说的。所以黎兆沉默了片刻,决定再次开口:“你今晚有看到乔小姐吗?我虽然没有见到她,却托人将灯笼送给她了。”
这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从里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张解笑了笑,道:“我也不曾见到乔小姐,”其实见过的,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没有必要对旁人说,他又道,“不过却见到她身边的红豆在灯阵外等着,想来应当是亲自走了一遍我摆的灯阵了。”
你送了灯笼,她也走了我摆的灯阵,听起来好似也没有谁占了上风。
黎兆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天色已晚,兆先走了。”
张解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送。”
一旁负责指挥拆除灯笼的匠作监工匠忍不住偷偷往这里瞟来。
明明那两人都十分客气且有礼的在寒暄着,从头至尾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却偏偏让人听的后颈发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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