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定远说的那一番话是林毅临时想出来的，但却不是虚言。
自从回到京城之后，他就闻到了一丝味道。
现在想想这些天在军器监的种种，以及这段时间以来陛下对他的不闻不问，都说明陛下是要对秦家动手了。
就看秦家人自己识不识趣。
回到房间，关月儿已经带着小盆子回自己房间了
林毅也乐得清静。
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十张银票，心里美滋滋。
既然皇帝要集权，既然皇帝要消除掣肘，那就随他去好了。
自己现在大小也是个男爵，正好可以混吃等死。
一夜好梦，林毅睡得香甜。
第二天，林毅反常的起了个大早，也不等秦诚等人就跑到宫门口等待点卯。
本来他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的了，没想到宫门口已经来了不少等待点卯的官员。
真是一堆好打工人！
林毅紧了紧领口，心里对这些官员下了评价。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虽然不至于像解阳那样天寒地冻，但如今也开始下起雪来。
虽然不大，但林毅也冷得发抖。
他曾在无聊的时候推算过，按照京城的位置来看，应该就是后世的河南许昌。
按理来说应该没这么冷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工业社会还没开始，二氧化碳排放不多，还没开始温室效应？
缩着脖子，林毅一边抖腿一边咒骂着鬼天气。
不觉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林县男今日可来得够早的，往常都是点卯快结束了才到。怎的，莫不是今日转了性子，要开始奋发上进了？”
来人是户部尚书宋乾。
虽然林毅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儿，但好歹是亲封的临河县男爵，比他这个光有官职没有爵位的正三品大员可是要金贵不少。
林毅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虽然谈不上关系好，但也算熟络。
而且这次大军的赏赐还是他想出的法子，所以林毅对他的印象倒还不错。
“我倒是想报效朝廷，但奈何朝廷不要我啊。”林毅叹了口气，一副有志不得伸的样子。
宋乾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他的嘴。
“嘘！陛下赐你爵位封你官职，这就是要重用你的意思，你怎能说是朝廷不要你？”
林毅被他捂着嘴，只觉得一股酸臭味直冲大脑，熏得林毅差点没吐出来。
挣扎着扒开宋乾的臭手，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
“你这手是干嘛了？这么大的味道！”
“嘿嘿...你不会想知道。”
“...........滚滚滚！”
宋乾却是笑道：“没事，不就是一点那啥味嘛......不过刚才的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免得招来灾祸。”
林毅简直嗤之以鼻。
“还灾祸？我现在每天就干点整理归档之类的杂事，能有什么灾祸？”
宋乾急忙道：“嘘！！~小声点，不要被人听见了。”
说着又准备用手捂林毅的嘴，吓得林毅急忙闪到一边。
宋乾道：“你就别抱怨了，陛下这样做自有他的用意，你还年轻，先沉下心来，将来有的是机会。”
“呵呵！”林毅都懒得理他。
都穿越过来了，还想对老子pUA呢。
这时，一旁的王珪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已是七品官员并且加封你为男爵，如此厚恩你本应感恩戴德才是，可你却还不知足成天抱怨。”
说着，袍袖一甩。
“真是贪心不足！”
嘿，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林毅有些莫名其妙。
上次因为他拦阻陛下封赏三军将士的事，林毅心里一直对他有些不满，只是碍于他官大，没和他计较。
谁知今天这老头居然说自己贪心？
你个老帮菜！
林毅在心里咒骂，但却没敢反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相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秦常义。
原本他一个礼部侍郎，四品官，是不敢跟王珪如此说话的。
但他毕竟背靠着国公府，靠着秦老将军，在朝中还是有些人望，并不惧怕这位当朝宰相。
而且今早秦定远向他转述了林毅的话，心中震惊之余，对林毅的好感更甚。
此时看到王珪如此说林毅，他自然是不干的。
王珪没想到还有人敢直言他错了，转头一看见是秦常义，心中了然。
他冷哼一声。
“原来是秦侍郎，老夫有礼了。不知老夫刚才的话差在哪里，还请秦侍郎指教一二。”
秦常义躬身一礼：“指教不敢，王相德高望重又经纶满腹，下官岂敢造次。只是刚才王相所言却有不妥之处，下官一时失礼，还望王相恕罪。”
王珪却又是冷哼一声：“秦侍郎不必如此，既然认为老夫言辞有不妥之处，那就请指出来。老夫定尊教诲！”
秦常义也不客气，朗声道：
“林县男的才华想必各位大人都有所耳闻，不管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还是制造军器助我大周斩将破敌的精深技艺，都可堪称是我大周少有的俊才。这一点想必各位大人不会反对。”
众人沉默不语，林毅乡试的考卷陛下传阅过，确实才高，而且此次大战也确实因为军器立功。
看着众人沉默，秦常义心中冷笑。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如此俊才想多为朝廷尽一份力，却被王相说成是抱怨、是贪心，难道王相是嫉贤妒能不成？”
全场寂静！
“嫉贤妒能”这四个字对于寻常的官员来说，那自是无关紧要，但是对于一位宰相来说，那就可大可小了。
往小了说，是宰相无能，不识人才，对人才不加善用；往大了说，那就有任人唯亲，结党营私之嫌。
在场众人看着秦常义和王珪起了争执，原本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此时闻听秦常义此言，登时哗然一片。
王珪更是大怒。
一手指着秦常义，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休要胡说！老夫何来嫉贤妒能之举！”
“老夫只是看林县男年纪尚轻，想让他沉下心来多向各位大人请教学习，只是为了林县男的仕途着想，何来嫉贤妒能一说！”
“哦...多学习，此言有理。可不知林县男能向兵部的各位大人学习什么？是如何浑噩度日，还是如何纸上谈兵？”
秦常义丝毫不客气，不仅继续反驳王珪，更是把矛头对准了兵部几位大人。
身为将门出身的他，虽然是文官，但对军事也不是一窍不通。
兵部的几个老家伙，当初在蛮族入侵的时候龟缩得像一群王八，只知道附和，一点主意都拿不出来。
他心里当真是瞧不起。
原本看热闹的兵部官员，见秦常义忽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当即大怒。
刚才他们不敢跳出来，是怕被人说和王珪结党，现在被人指着鼻子说无能，他们岂能再退缩。
兵部尚书刘玄道：“秦侍郎好大的口气，不要以为是将门出身就认为自己精通军务，真要说起来，你才是纸上谈兵之人。”
侍郎王念琪阴阳怪气道：“恐怕他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充其量只会几句之乎者也，讲讲礼义廉耻罢了。”
“一个儒生也敢妄谈军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常义丝毫不生气，也学着他们的语气说道：
“那不知几位大人，在蛮族入侵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你....”刘玄气急。
他正准备开口反击，却被宋乾抢道：“几位大人消消气，都少说两句。不然一会儿被内臣看到，不免会说闲话。”
宋乾出来打圆场，林毅也不想秦常义和兵部闹得太僵。
也劝秦常义：“秦叔，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一群老帮菜而已。”
刘玄和秦常义被人拉开，脸上兀自还有些不忿。但他们也知道此时争吵确实不妥，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一场争论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没过多久，卯时已到。
随着当值内臣尖细的嗓音，一众官员来到金銮殿开始一天的早朝。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各部官员也没有什么事情要特别秉报的，都是一些日常事务。
唯有礼部和户部除外。
眼看已经年底了，各种节日、祭祀也多了起来，礼部官员自然是任务繁重。
户部也一样，因为年底要统计各种赋税账目、人丁流动的事情，早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等两部官员秉报完毕，再无事情秉报，云慕就准备散朝。
谁知这时候，林毅却忽然站了出来。
众人都有些意外。
只听林毅道：“启禀陛下，微臣担任军器监丞这些时日一来，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监内诸多事宜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臣斗胆向陛下请辞，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官。”
朝堂瞬间一片哗然，众人心里惊讶不已。
刚才在宫门外，林毅还抱怨，一副怀才不遇有志不得伸的模样。
怎么此时却忽然要辞官？
要知道，虽然林毅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器监丞，但陛下对他的期望远不止如此。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秦家的事，对他略有冷落而已。
但他也不至于辞官啊。
难道他这是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