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总是让人迷醉,阳光照在水面上,泛起一层金色的余晖。
池塘里,度过一个冬天的游鱼感受着水温的变化,也从沉鳞变为竞跃,不时探出头来,看一看春天是否到来。
杜府外的京城依旧持续这喧嚣与热闹,而杜杜府内则是一片宁静祥和。
只有林毅那时不时响起的呐喊声。
他是真的在呐喊,就像当初的教员为了推翻腐朽堕落的旧社会所进行的讲演一样。
只不过他的内容换成了“一文钱理论”,对象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已经睡过去的秦定远,另一个就是满脸震惊的杜悠之。
秦定远对林毅这一套理论不感冒,上次在丰平的时候他就没听懂,这次再听一样感觉和天书一样,所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杜悠之听懂了。
林毅的乡试考卷他有幸看过,他对于里面阐述的重商的理论很是怀疑,毕竟从小接受的观念就是士农工商。
商贾都是庸俗的,都是奸诈的,都是为了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这样的一类人,怎么可以去重视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成为社会的重要组成?
但是如今听面对面听林毅讲起,他似乎又觉得很有道理。
商人逐利是没错,但只要朝廷制定好法令,对其进行约束,那带来的只有好处。
京城为什么能够这么繁华,不就是因为这些商人吗?
他陷入了沉思。
林毅人就慷慨激昂讲述着。
“杜大人,王朝初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
“现在四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稳定就是太平,也是在下所追求的。可为什么这样的太平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此话何意?”杜悠之问道。
“历朝历代都有太平盛世出现,可为何最后都会经历衰落,都有改朝换代那一天?”林毅继续问道。
“为什么?”
“那是因为百姓活不下去!”
杜悠之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林毅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他是儒家子弟,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天地君亲师,为了君王社稷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他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原则。
作为京兆尹,他廉洁奉公洁身自好,不管王侯勋贵还是朝中大员,他既不巴结也不畏惧。京城在他的管辖治理下,也迎来了昌隆兴盛。
毕竟是京城,他不敢居功至伟,但至少能够做到问心无愧。
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他,这样的太平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百姓终有活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如何不让他赶到震惊。
但他熟读各种经史子集,仔细想想,林毅说得并没有错。
王朝更迭,自古不变!
但现在还是王朝初期,林毅说这话是想干嘛?
想造反,还是要改革?
杜悠之有些警惕地看着林毅。
“林县男为何对在下说这些?”
林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或许是看你投缘,看见大人一心一意为百姓,所以没忍住吧。”
杜悠之皱起眉头,半晌才说道:“林县男刚才说的这些确有一定道理,但现在才王朝初期,说这些是否有些言之过早了?”
林毅:“历史不会骗人,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历史的惯性。在下之所以由此担忧,也只不过因为是大周子民,不忍见大周崩塌,生灵涂炭罢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
屋外阳光明媚,池塘里的游鱼不时跃出水面。
杜悠之看着这祥和的一幕不禁有些走神。
突然,他猛地惊醒过来。
林毅说的这一切,和他把京城勋贵、官员都拜访了一圈有什么关系?
如果正如她所说,他是为了天下太平久安,百姓能够富足,那不是应该尽力为百姓做事。
可他为何还开酒坊大肆敛财呢?
他眯起眼睛:“林县男心中宏愿,在下佩服。可你的做法....似乎和你的宏愿不相符。”
林毅一呆,这杜悠之反应很快嘛。
不过他反应也不慢,瞬间就想到如何回答。
他端起身旁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共同富裕而已。”
“共同富裕?”杜悠之不解。
林毅问道:“天下财富由何人掌握?”
“自然是陛下!”
“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财富理应由陛下掌握。不过——天下是陛下的,可是组成天下的,却是一个一个老百姓。”
:“在王朝初期,天下的财富还能够为朝廷所掌握,可是五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之后呢?”
杜悠之没有说话,他隐约猜到林毅接下来会说什么。
林毅继续道:“一百年后,天下的财富肯定会比现在多上数倍,甚至是几何倍数。可那时候天下的财富还能完全为朝廷掌控嘛?”
他目光灼灼盯着杜悠之。
“很明显不能,那时候的财富一部分为朝廷掌控,另一部分则是掌握在世家豪门、勋贵官员手里。至于百姓,不过是捡些他们不屑一顾的汤汁而已。杜大人,现在知道我拜访京城各大豪门的原因了吧。不过是想了解他们,并找出获得他们财富的办法而已。”
杜悠之沉默不语,他现在脑子有些乱。
林毅的话越听越惊心,越听越上头。
这些话,不是应该对陛下讲才对吗?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什么天下太平久安,什么豪门世家财富,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何德何能,能够参与这些事?
他只是想好好的为朝廷效力,仅此而已。
不过林毅的话确实有道理,身为饱读圣贤书的儒家子弟,天下能够太平久安,他心中所愿。
良久,杜悠之说道:“林县男这份宏愿不愧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可你似乎不该对我说?”
林毅摆摆手:“杜大人多虑了,在下刚才说过,只不过是见杜大人为人清明,一心一意为百姓,没忍住罢了。”
其实林毅还真是没忍住。
来之前秦定远对他说过,杜悠之和别人不一样,有些迂腐。
林毅的本意也只是来这里打个卡,混个脸熟,方便他后续计划的实施。
可谁知道杜悠之浑身都是风骨,他连礼物都还没送就要开始赶人。
没办法,他只得先用“一文钱”理论激起他的兴趣,并且包装自己。
至于后面的天下财富之类的话,则是因为杜悠之不好忽悠,他话赶话顺着说下来外加练嘴而已。
见杜悠之还是有些不信,林毅到没有在继续忽悠,主要是这老杜到底是个文化人,有些忽悠不动。
他起身拱手一礼:“今日拜见杜大人,本意确为请教诗文,奈何杜大人疑心在下心有不轨,为了自证,不得已才对杜大人说这么多。”
见杜悠之没有说话,林毅又道:“不过刚才在下对杜大人所说,确为肺腑之言。杜大人熟读经史子集,应该知道在下所虑并非庸人自扰。”
林毅言辞恳切,杜悠之这才开口说道:“林县男所虑不无道理,是在下误会了。”
林毅继续道:“杜大人言重了,我等今日冒昧前来,也不变再多打扰。这两坛酒是我酒坊酿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本想着能和大人饮酒作赋。但现在看来,似乎气氛没有烘托到位。”
杜悠之笑道:“今日确实在下失礼了。也罢,这两坛酒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下次在和林县男把酒言欢,切磋诗文。”
林毅也不再多废话,踹醒睡梦中的秦定远,在杜悠之亲自相送下出了杜府。
马车上,秦定远睡眼惺忪地问林毅:“你和他都聊了些什么?”
林毅:“天下财富!”
秦定远:“没意思!”
说完,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林毅掀开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有些出神。
今日杜府一行算不上圆满,但总归是和杜悠之混了个脸熟,相信对他后面的计划会有一定帮助。
正想着,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闯入他的视野。
胡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