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感染天花的,不止宫外,连宫里的阿哥和公主都未能幸免,皇后之子七阿哥永琮,乾隆帝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未满两岁,亦得了天花,帝后大惊失色,格外重视,立即增派太医与宫女嬷嬷,日夜轮番看守!
乾隆心知,皇后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再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是以永琮一定不能出事!他还打算等这个嫡子长大,立他为储君,奈何天不遂人愿,就在除夕夜亥时,普天同庆团圆之刻,年幼的永琮未能熬过天花之症,溘然薨逝!
“永琮!我可怜的孩子啊!你醒醒!再看一眼皇额娘,看看你皇阿玛!不要丢下娘一个人!”
二阿哥永琏去时才八岁,如今第二个儿子来到人世不足两载,又先她而去,富察皇后涕泗横流,哭昏在皇子床畔,乾隆亦悲痛欲绝!两个嫡子皆未能成人,是他最大的痛楚与遗憾!
太夫人闻听外孙命丧天花,亦哭成了泪人,暗叹自己的女儿命太苦!“她虽贵为皇后,却是恭俭宽仁,贤良淑德,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为何要这么残忍,接连夺去我两个孙儿的命?”
外甥出意外,傅恒亦心痛惋惜,当晚的除夕都未能在家守岁,径直入宫。
为他换官服时,瑜真询问着,“要我陪你去么?”
傅恒只道不必,“你在家守着孩子们即可,等礼部定好丧事之期,你再入宫。”
后经礼部等衙门奏准,拟定丧仪,刚刚过完乾隆十三年的大年初一,宫中便开始为永琮办理丧事。
正月初二,皇七子遗体盛入“金棺”,诸王大臣官员及公主、福晋等齐集致哀。初四这一日,又将“金棺”移至城外八里屯暂安,沿途设亲王仪卫,意在向世人宣告,此子不同于其他阿哥,丧礼用的乃是亲王丧仪规格。
到了初六,乾隆忍痛含悲,赐皇七子谥号为“悼敏皇子”,这在清代皇子中当属极少见的特例!
十一日,行“初祭礼”,诸王大臣及命妇皆齐集祭所,读祭文、奠酒行礼。
瑜真亦在列,难得见到瑢真,却不方便说话,只能遥遥相望。皇后病倒,仍坚持拖着病体来祭奠苦命的孩儿。
在外耽误一天,瑜真放心不下,晴柔的痘已出完,正是痛痒难忍之际,瑜真生怕她熬不过,抓了脸颊,将来留疤,是以命人日夜看守,不许她抓挠。
幸得有大夫悉心照料,晴柔成为天花的幸存者,虽然严加看守,但面颊之上还是留下三个痘印,难以消除,大夫只道涂药可淡化,无法彻底祛除。
傅恒并不强求,能保住女儿的命已是万幸,又何必在乎那些个印记?
瑜真深知容貌对姑娘家有多重要,不由心生忧虑,“晴柔面容有损,往后怕是不太好找夫家。”
“放心,我会替咱们的女儿把关,必然帮她寻一个不在乎她的缺憾,真心待她好之人!”
此时的夫妻俩尚不知晓,他们的确是多虑了,因为晴柔的命运,正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待他们察觉之时,一切悔之晚矣!
正月底,乾隆恭奉皇太后东巡,被丧子之痛折磨了一个月的皇后梦见碧霞元君召唤,执意随驾出巡,乾隆心想,带她出去走走,兴许她就能好受一些,于是带着皇后前往山东。
二月二十四日,东巡队伍到达山东曲阜,谒孔庙、登泰山。
皇后思儿心切,每每强颜欢笑,东巡这一路,碍于身份与威仪,不敢痛哭,总是强撑着,捱到三月初,身心俱疲,病来如山倒!
乾隆心疼皇后病重,当下决定停止按程赶路,在济南府驻跸,以便皇后调养。皇后不愿因病而贻误家国朝政,再三请求皇帝旋辔北还。
皇太后认为皇后之恙乃心病,该回宫之后再静心休养,亦主张回銮,左右权衡之下,乾隆下旨,队伍于三月初八,踏上回京的路程。
三月十一日,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乾隆万未料到,今年竟是祸不单行!当晚,皇后富察氏病情加重,终是未能熬过,撒手人寰,崩于山东德州!
贵为帝王的乾隆风流多情,一生中出现过太多女人,她们各有千秋,或温柔如水,或俏丽活泼,又或者明艳照人!譬如他对瑜真,初见时惊为天人,但两人无相守之缘,也就没了共渡之机,
于是她成了他心底的一抹惊鸿,但止于欣赏,终无太深厚的爱意,对瑢真,也是一种执念的弥补,然而相处之后,她太过小心翼翼,还有所保留,以致于他对她,有怜惜,却始终不能走进他心扉,
其他妃嫔,纵有一时偏向,终不及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
是以富察皇后,他的结发妻子,才是他一生挚爱,最懂他的那个女子!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从不埋怨,未及四十岁,却先他而去,三个月前失去儿子,如今又失去妻子,乾隆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一夜间沧桑尽显,只觉人生无望,悲怆涕下!
皇后去世之时所乘的青雀舫,于乾隆而言,是最后的念想,任性的皇帝下旨命人将这艘大船运进城中。
然而船舶十分庞大,而城门狭窄,根本无法实现!
为留此船,乾隆竟打算将城门楼拆掉!百年古城,岂可因为皇后一人而随意拆毁?然而皇帝沉浸于丧妻之痛,不听群臣之见,
“三日之内,若众卿能想出送船入城之法,朕就不拆城楼!”
忤逆皇帝之意,无疑是命不保矣,可也不能任由皇帝任性下去,做出此等恐被后人诟病之事,
众臣齐聚商议,各抒己见,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现下的皇帝已不讲道理。因为过世的并不是自己生母,大阿哥与三阿哥等人在迎丧之时表现得太过平静,未有呼天抢地,豪哭流涕,乾隆心中不快,怒斥二人不懂礼节,更是为此而草率的取消其立储资格!
纯贵妃虽然心疼儿子,却深知皇帝正在怒火中烧之时,不敢为其求情,只能暂待时机,待他平静心绪之后再说。
不仅皇子,诸多大臣亦被莫名连累,降罪赐死者不在少数,这一年的皇帝由一个礼待下臣的君主变成了**暴躁之人!
一时间人人自危,旁人都不敢提出异议,生怕被连累,惟有傅恒,皇后之弟,敢于直言进谏,
“皇上,先皇后乃恭俭温顺之人,生前便不喜劳民伤财,更何况是摧毁城楼此等有违祖制之事,皇后若泉下有知,必然会求皇上收回成命!”
此时的乾隆多么希望他的妻子能够站在他面前,阻止他运船,然而一切都是妄念,自今往后,他只能在梦中与之相会,
“你们不懂,那条船上,保留着皇后生前的一切物品,朕只有看到那条船,才能睹物思人,是以那条船必须运入京城,没得商量!”
“可是城楼已立百年,不可摧毁!若贸然拆除,百姓必然议论纷纷!”
“随他们议论便是,朕有何惧?”
“皇上……”任凭傅恒再三恳请,乾隆都不肯更改主意,愤而警告,
“傅恒!别以为你是皇后之弟,朕就不会动你!明日再想不出法子,后日朕就拆城楼!”
事已至此,傅恒再无可劝,只能继续想办法。太夫人因为女儿去世,伤怀过度,病倒在床,彤芸特地回娘家来照顾母亲。
傅恒得空亦会伺候左右,还得随时入宫,筹办先皇后丧仪,整日奔波的他心力交瘁,瑜真心疼不已,然而宫中之事她帮不上忙,只能帮他好好照顾太夫人。
这一晚,傅恒彻夜难眠,必须得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瑜真也同他一起思索,但听傅恒分析道:
“直上直下的用绳子拉扯必然不可,没有绳子能承受住大船的重量,纵然能拉动,城墙那么高,万一运至一半儿,绳子断裂,船只掉落毁坏,那可是谁都担不起的责任!”
瑜真沉吟道:“那能不能想办法让它斜着运上去?”
“斜着?”
“对,儿时你可有跟人玩儿过,大伙儿在小山坡上滑来滑去,又或者说,当你提不动一件物事,那就只能在地面上拖拽前行。”
瑜真一句话,顿时启发了傅恒!“对啊!可在城墙处搭起斜木架,从城墙垛口通过,上设木轨,众人同时使力,沿着木轨斜坡,将船拉上城墙!”
“此法好像可行哎!可以向皇上提议。”
即便有了头绪,傅恒仍不敢确保,尚有忧虑,“不过,实行起来怕是不易,船底与木轨相磨,恐难拉行!”
思量片刻,瑜真提议道:“能不能在木轨上涂一层油?这样会否容易些?”
摇了摇头,傅恒不甚赞同,“等运上城墙再下滑时可以用油,但往上提拉时不可,油太滑,船只容易往下坠,不方便向上使力,得用有润度,却又不似油水那般光滑的东西,涂在木轨之上。”
思及一种情形,瑜真顿生灵感!“我想到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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