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日本皇宫。
这里本是德川氏的官邸,明治维新后,幕府大政奉还,天皇不仅将首都从京都迁到东京,还直接把德川氏的官邸变成了皇宫。
在现下的日本,这里是整个大和民族权力和精神的象征。自从征台海陆军出发之后,骨子里就透着狼子野心的日本人,每日里是成百上千的人汇聚在皇宫门前,欢呼、雀跃,高喊支持。
晚上八九点钟,热闹的东京街头已经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因为‘征台’,绝大多数的日本百姓还沉浸在欢欣鼓舞之中,他们才不管什么急征派、什么缓征派。他们只需要知道,皇国是强大的就可以了。
不强大,你能去捋西边那个老大帝国的虎须吗?虽说很多人也担心这样会使得清帝国与皇国开战,现在的日本人,战争欲望和激情远远不能跟二十年后的疯狂相比。不过日本政府拿出的不还有一条表面文章吗?给琉球国民报仇!
所以,他们欢呼高喊着,兴高采烈着,因为许许多多的日本民众相信——自己是正义的。而在一些热络的军国扩张分子眼中看来,最后的胜利肯定是属于大日本皇国。这将是皇国对外布武的第一步!
至于满清,那将不成为阻碍。皇国肯定能应付的了的。不然英明睿智的天皇陛下,怎么会同意攻台呢?那肯定是有把握的。特别是前两天刚传来,征台陆军已经将琉球宫古岛民遇难事件的直接制造者——湾湾土著牡丹社酋长阿禄古父子给干掉了。那东京一时间就更加的群情涌动了,各阶层对攻台、对扩张的支持和欲望,再上了一层楼。
“哒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一辆辆马车赶到了日本皇宫大门前,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大隈重信等等,这些日本政坛的大佬,维新政府的政治巨头们相继进入皇宫。
守卫宫门的日本士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是出大事了。太政官、内务卿、大藏卿等等,这些人的夜深入宫,让这些守卫宫门的日本士兵,脸色都僵硬的发白。
政府参议、日军海军卿胜海舟,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先前,连续多日长崎发电说没有征台往返来的船只靠岸。他心里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没想到最后事情竟真的变成了这样。
日进号、孟春号、三国丸、高砂号、大阪号……以及诸多的民用轮船,除了一艘侥幸逃脱的商船外,是全军覆没!
“阁下!”马上就要觐见天皇了,胜海舟身边的卫队长小声的提醒着。
胜海舟这才从无尽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后。快步的走进了宫殿。
正殿之中,明治天皇高高的坐在御座上,只不过,现在的明治天皇一脸惨白,仿佛大病初愈,一点都没有一个皇帝的样子,更似个病怏子。
在御座下面,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大隈重信等日本重臣。分别跪坐在左右。
“诸卿,海军落败,征台之役胜负可想而知。数千大和勇士怕是要玉碎疆场。如此之局面,我皇国该如何抉择?是对清国正式宣战,还是隐忍,朕想听一听诸卿的见解!”
真的跟清国宣战,见个胜负生死么?明治说真的还真的很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的日本家底薄弱的很。也根本没有做好倾力一战的准备,跟清国全面开战的话。几乎也是仓储而行。十分的力,能用上五六分就是好的了。
而这一战一旦开打。几乎日本也就要将自己的国运都全部赌进去了。日本一旦输掉战争,日后想要再度崛起,怕就比现在困难的多了。
明治本人也是一个內治派,日本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他实在不愿意去挑战西面那个两千年来的老大帝国。
胜海舟跪到了地上。不管接下来打是不打,作为日进好等军舰‘战沉’的背锅人,他必须是要承担起责任的。请辞退出政坛,是不可避免的了。
“胜君,我想知道,如皇国海军倾全部力量与清国舰队一战,可有胜算?”
陆军卿山县有朋的脸色不比此刻的胜海舟好多少了。日进号等战舰的沉没让胜海舟心疼的滴血,西乡从道三千六百余名日军士兵若全军覆没了,山县有朋也该心如刀割了。
“胜算极小。清国舰队有福建的船政水师为基本,又以秦军的四艘铁甲炮舰为爪牙。实力就已然胜过皇国海军,特别是日进号等战沉之后。差距就更大了!”
山县有朋冷笑了,目光凶狠的瞪视着胜海舟,“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承认失败,皇国还有第二条路吗?”
胜海舟心中自然愤怒,但是想到确实是因为海军力量的不足,才落得如此局面,只好忍耐下。不过胜海舟也不是吃素的。战场上的事实推翻不了,却还可以另辟蹊路来攻击山县有朋代表的日本陆军。
“陛下,对于这次征台的失败,海军省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会申请辞职!但是,由此一战也能够看出,海军之强弱关乎日本之存亡。皇国是一岛国,海军的重要性无可替代,也无可比拟。可是现在海军每年的经费还不足陆军的三分之一,要海军用这么点可怜的经费,去维护皇国对外战争的胜利,太不堪重负了。”
山县有朋听得刺耳之极,内心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在明治的面前,他都要跳起来了。胜海舟平静的眼神看了一眼山县有朋,山县有朋却只感觉内中的平静之下,覆盖的是毫不遮掩的讽刺。
“或许我们对征台之役的结果太过悲观了。悍勇、忠诚的陆军,不会辜负了大和民族的期望,即使没有了海军,暂时断绝了后勤线。也一样有可能战胜登台的清国陆军的……”
“八嘎——”山县有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骂出。但是下一刻脑子就清醒了,明白现在是什么场合,连忙跪地向御座上的明治请罪,“陛下请治罪。臣失礼了。”
明治眼睛眨了一眨,一句‘急中出错,情有可原’把事情揭了过去。身为上位者,就该有这个制衡的手腕。古往今来,哪个当皇帝的愿意看到手下人铁板一块?现在的维新政府里也是这样。
文官中有英制派,有德治派。分别主张“立即设国会”。“组织新内阁”,提出“应以圣主亲裁,宣召议院中占多数之政党首领,委任其组建内阁”;以及主张采取德国政治模式,认为当务之急不是开国会、建内阁。而是“首先上定君权,下限民权,使人君安于万世不朽之天位,使生民保自然固有之天爵”,“以我国独特之皇统一系典例与人民开化之程度为鉴,斟酌得失利弊,制定法典宪章”。
武官里有海军、陆军之纷争,有长州派和萨摩派之纷争。
因为如此。明治这个天皇位置才做的这么舒服。
海陆的纷争被明治摁下了火,今天的会议讨论的重点可不是海陆军之前的那些破事。而是日本接下道路的走向!
宣战,还是忍耐?
太政官岩仓具视。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先后诉说了自己的意见。无一例外,二人意见都是忍耐,并请求迅速请英美法荷等国参与调停。
国民的情绪需要适当的照顾,但是在现今日本民众情绪还完全没有被煽动起来的情况下,维新政府要摁下风头。也不难。
战争,国运所系。国之大事也。不做好所能完成的全部准备,就匆忙的发动战争。两人也就不是內治派,而是西乡隆盛一样的急征派了。
如此决议会很伤日本民众、军队的士气,他们自己内心也不好受。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比任何事情都残酷,弱肉强食就是现今国际社会的唯一标准唯一真理。谁让日本弱小呢?而且只需要扣住清国舰队卑劣‘偷袭’两个字,再度掀起民间的激烈情绪也是很轻松的。并且直接就可以把目标对准清帝国。
大藏卿,也是维新政府当中英式民主政治模式的代表人物大隈重信,在向在座的各位日本重臣和明治诉说了一遍日本现今的财政收支,和要全面大战所需要消耗的最基本军需资金数额以后,当即也站到了岩仓具视和大久保利通的队伍中来。
事实上,现在的东京维新政府里,愿意倾日本国运来与满清立即一战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别看后世的日本,一次次拿国运的赌博,是那么的疯狂、偏执,情绪是那么的激烈。这些可不是1874年的日本!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去积蓄,都需要时间去培养的。
而且后世评价日本崛起的时候怎么说?明治时代的日本政府中的政治家,是最具政治战略眼光和长远目标打算的杰出人才。绝不是后世目光短浅,却又贪婪无比的日本政客军头所能比的。事实上,在随着去年西乡隆盛退出维新政府,返回萨摩藩,急征派的力量在维新政府中迅速消退、消减。当道的完全是内治派!
山县有朋也是如此。别看他刚才跟胜海舟较劲的要上火,那只是他的趁机落井下石伎俩。可绝不是要跟满清全面开战!
会议决策有了定论,明治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己当国,维新数年来的第一场对外战争,就落得如此个局面。但是他也很清楚,日本的国力真的不充足。
山县有朋却顾不得明治天皇这个时候的心情。对太政官岩仓具视和内务卿大久保利通,这维新政府两巨头,以及外务卿寺岛宗则说道:“如此,就请政府迅速与欧美各国公使联系调停事宜。西乡君以及数千大和健儿的安危,就赖诸君了。”
虽然山县有朋是长州藩,跟西乡隆盛一系的萨摩藩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作为陆军派大佬,必要的素养和责任感绝对是不缺的。他现在都担忧死了征台陆军的安危。
虽然山县有朋对萨摩军的战斗力具有不小的信心,也知道西乡从道并非是无能不堪之辈,即使失去了海面的支援,依靠手中的力量,征台陆军也该能坚持一段的时间,甚至打几个胜仗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征台陆军胜得了一时,胜不了长久。如果这调停之事拖拉个一两个月,那么他就可以上台湾给征台陆军收拾遗骨了。
“拜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