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外头事儿忙,林玉润便将家中的事儿接过手来,一头盯着赵五小姐,一头又顾着老宅子里的进度!
暗卫来报那男子乃是城东富户许文山的儿子许雄,这许文山祖上原是瑜州人士,多年前到沧州经商便在这处安家,儿子许雄还未婚配只是家中已有两名侍妾,如今随着许文山在城中做果脯生意。
五小姐回了沧州到是去过两次许家果脯店,便是在那处认识了许雄……
林玉润听了皱眉,
那许雄有两名侍妾?
论说起来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侍妾也是常事,待得新夫人进门或是发卖,或是抬了做姨娘,全凭新夫人心意!
不过规矩些的人家,因着怕家里孩子早开了荤沉迷其中伤了身子,多是在定亲之后才让他通人事,有些小夫妻两成亲时才摸索着学的也有。
如此一来不但能保家中血脉纯正,也防那庶长子大于嫡子之事,至于成亲之后有多少侍妾、姨娘倒是没有拘束了。
因而这许家的作派在林玉润看来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再去打听打听,他那两名侍妾是怎么回事儿?”
那头派人打听,这头赵旭却是带着豫哥儿来寻她了,豫哥儿见了林玉润却是眼圈儿红红的,
“娘!”
豫哥儿在军营之中呆了一年,高子拔高了不少,皮肤晒的黝黑,说话做事少了稚气,却多了几分赵旭的霸气,越发像他老子了。
似这般可怜巴巴的样儿却是少见。林玉润瞧着心里发疼,又因着他离自己身边许久,心下对豫哥儿总要多些怜爱的,当下忙拉到怀里问道,
“豫哥儿可是有话同娘讲?”
豫哥儿点了点头道,
“娘,我拜了位师父!”
林玉润点头,这事儿她倒是知晓的,她抬眼瞧了瞧赵旭。
前头赵旭在信中有提起过豫哥儿拜一位齐军将领做师父,只是如今齐王身死,齐军更是分崩离析到是有不少投奔了魏军,豫哥儿的师父难道是跟着到了沧州?
“你那师父可是跟着大军过来沧州了?他现下在何处?在军营之中么?”
豫哥儿却是小脸上一片哀戚,摇了摇头眼圈红红的道,
“我师父她死了!”
林玉润心下一惊,即是豫哥儿师父按理赵旭不应不照看的,瞧了赵旭一眼,
“你师父为何会死,可是死在两军阵前?”
豫哥儿摇头当下将那方素素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了林玉润听,他初时也不知晓,师父的事儿也是赵旭刚刚儿才告之他的。
林玉润听了心下乱跳,颤着声问,
“你那……你那师父姓方?叫素素?”
豫哥儿点了点头,
“她……她现下尸身在何处?”
赵旭应道,
“我已命人妥善安置,她是沧州人棺椁自是要运回沧州下葬,我这厢也是在等一个人!”
说罢将那宋屻波的事儿一讲,林玉润皱眉沉思,看起来这宋屻波倒是厉害人物,为何她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曾听闻过他?
前世里方素素在义军之中是赫赫有名,后来归入了赵旭麾下做了一名先锋大将,她的名儿传遍了九州,便是自家在京城深闺之中也能听到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事迹!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这般早便身死,还是死在了齐王郗崇道手中!
林玉润虽未见过她,却对她是敬佩仰慕已久,当下咬唇暗想,
难道是我这一世重生,令得雍善变了主意,不投刘肃转而起事,才让这天下大事变了模样,因而方素素的际遇也变了么?
想到这处抬头瞧了瞧赵旭,
“雍善,如今是怎生打算?”
赵旭道,
“宋屻波不日便要到沧州,豫哥儿即是拜方素素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一生无有婚嫁,这摔盆打幡之事便由豫哥儿来做……”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道,
“自是应当如此,日后祭祀也应是豫哥儿的事,你事务繁忙这事儿便交给我来办吧!”
赵旭带着豫哥儿过来,本是为了知会林玉润这事儿,他知妻子一向通情达礼定是会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会接手过来亲自去办,林玉润迎上他的眼神道,
“豫哥儿师父的事便是我们的夫妻之事,一应事务自是应我们亲自过问的!”
她的心事不敢同赵旭说,若是真因着自家重生,将这一世的命运改变,那方将军之死冥冥之中便是因了她的缘由!
胡而方将军的事儿,她必是要亲自去办的!
方素素棺木停放之处乃是沧州城外十里一处庄院之中,这庄院原是沧州一家富户所有,这庄院本是富户用做夏日避暑之处,后院之中建有一个巨大的冰窖。方素素的尸身便存放在冰窑之中。
林玉润带着豫哥儿过去,却是亲自到了冰窑前头,
“夫人!这……这里头……是方将军尸身,已是停放多日,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方将军中刀而死,浑身是血,面目痛苦的样儿有些可怕,夫人娇滴滴的样儿怕是连死猫死狗都没有见过,进去瞧了定会吓到的!
那守门的兵士见是林玉润要入其中便出言劝她,林玉润却是一脸坚定,
“打开门吧!”
守卫犹豫片刻终是打开了门。
门一开便有一股白雾扑面而来,阴气扑面而来,林玉润牵着豫哥儿进入其中环视一周,偌大的冰窖之中,那方素素的棺木正放在当中,林玉润领着豫哥儿进去来至棺木前方,
“豫哥儿跪下!给你师父磕头!”
豫哥儿恭恭敬敬跪在当中给方素素磕了三个头,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林玉润立在后方敛裙施礼,这厢默默言道,
方将军,你我素昧平生,只是我仰方将军大名久矣!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到如今再见却竟是这般光景,不能与方将军言谈相交是玉润平生憾事!
也不知将军之死是否与玉润有关,苍天与我重生之机,却与将军早死之命,这是否便是天意弄人,造化无常!
林玉润立在那处唏嘘叹气,心中纷乱也不知是甚滋味儿!
母子两人在这处行完礼,豫哥儿起来拉了林玉润的手,林玉润长叹了一口气,、
“豫哥儿,你师父是沧州人,我们便在这沧州城附近,寻一块风水宝地为让你师父入土为安吧!”
豫哥儿点了点头,却听身后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道,
“我妻素素安葬之地,宋某已是择选好了,多谢夫人挂心!”
林玉润母子转过身却是都吓了一跳。
豫哥儿啊一声道,
“宋先生,你怎成了这样儿?”
这宋屻波现下是一头白发,满脸的皱纹,双眼凹陷,那样儿整整老二十岁!
林玉润上下打量他一番,依赵旭所言宋屻波不过三十上下年纪,怎得如此苍老?
“您便是宋先生么?”
宋屻波点头目光在林玉润脸上一扫而过,
“宋先生!宋先生您为何变得如此苍老?”
宋屻波嘶哑的声音哈哈一笑,
“我以此身为代价换郗崇道被千万刀劈成肉泥,变得苍老些又有何妨!”
说罢深情望向后头棺木上头,林玉润黯然,宋屻波这样儿任谁一看便知他命不久矣,他对方素素的情义当得起舍生忘死了!
“宋先生的心意,方将军在九泉之下定会明白的!”
宋屻波这厢转过身却是自后头跟着仆从手中接过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一手托着一手推开盖子,里头却是一套金线绣凤的大红嫁衣,瞧了瞧林玉润道,
“夫人,宋某这厢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答应!”
林玉润道,
“宋先生有话请讲!”
宋屻波步履蹒跚的走到棺木前头,抬手轻轻抚着棺盖,
“我这厢也不瞒夫人,宋某人爱慕素素多年,一心想娶她为妻,如今她虽身死但宋某人仍痴心不改,便是她身死宋某人也要为她披上嫁衣,让她嫁我为妻!还请夫人做素素的娘家人,助我为她换上衣衫,画好妆容,今日便是我与素素大喜之日!”
素素的身躯他本不愿下人们来碰,今日他打算自家伺候她换衣妆扮,只是取了衣裳来看却不知如何入手,这厢正有赵夫人到了这处,却是临时起意有这不情之请。
林玉润立在那处抬眼瞧他,宋屻波此时形容老迈,容貌不堪,低头看向方素素棺木时,却是目含深情,眼神温柔。
这厢抬手轻轻摩挲着棺盖便如轻抚着爱人的面容一般,小心翼翼,万分珍惜……
林玉润心下一酸点了点头,
“好!先生稍等!”
带着豫哥儿退到门外,却是扬声叫了石英过来,
“把我车上的妆盒取来!”
石英瞧了瞧里头,虽心中疑惑,但她向来少言只是点头道,
“是!”
不一会儿妆盒取来,石英便把豫哥儿带到了外头。林玉润转身进去助宋屻波将棺盖移开,方素素自那棺中露了出来。
隔了这许久,她那尸身虽是有冰块保存,却也是眼珠下陷,齿龈外露,皮肤萎缩,肤色泛灰,样儿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
林玉润此时却丝毫不觉惧,提了妆盒过来,冲方素素轻声道,
“方将军,我姓林,小字玉润乃是魏王赵旭妻子,豫哥儿母亲……”
说着话伸手轻轻解了她身上衣衫,
“玉润与方将军从未谋面,却是早已久仰方将军大名……”
那方素素尸身初时还僵硬紧绷,到了后来不知为何竟渐渐松软了下来,林玉润小心抬了她的手,由宋屻波抱着她翻身,褪下了身上血衣,又将那大红的嫁衣,由里到外一件件细心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