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戴了帷帽下楼,从前头大堂出来便遇上了章神医,林玉润见了他却是一惊,她原还以为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英俊。
当下还是颌首福了福,
“章神医有礼了!”
那章神医似是没想到林玉润如此多礼,愣了愣回礼道,
“夫人有礼!”
林玉润行过礼后也没有停留,转身向外头走去,她也不坐车让人备了马,翻身上去打马走了。
章神医跟着出来见了她的背影便随问道,
“夫人这是到何处去?”
那客栈的小二早瞧着那衣衫飘飘的妙曼身影早痴了,头也不回的接话道,
“夫人真是个慈悲人,她这是要到前头瞧那两个死了人的家眷去!”
章神医听罢皱起了眉头,当下回寻客栈的店家借了一匹马,也出来跟着去了!
林玉润打马过去,倒是没有近前。只是远远瞧着那两具尸身已被人草席遮盖,两旁都是跪了家人围在身边低低哭泣。
一面的有老妇、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家人,一旁便是那年轻的妇人带着四孩子,三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还有一个却是绑在背上正在哇哇大哭。
林玉润瞧着心下不忍叫了戚二妹道,
“你去瞧瞧!给他们些银两吧!”
戚二妹点头过去,打马到了近前翻身下来,却见被围在当中的尸身,露在外头的糜烂皮肤已开始有蚊虫叮咬了!
这连场的大雨过后更是陡然而来的高热天气,腐烂血肉很快便引来了各种饥饿的蚊虫,它们此时正被来往的人惊得哄然而起,复又悄悄落下。
戚二妹忍了恶臭过去问一旁自家府上的侍卫,
“为何不将人赶快安葬了?”
府上侍卫也是十分无奈,
“这两家实在贫苦,连那棺材钱都没有,还是里长代付了银钱这才下山去拖运棺材,一来一回怕是要两天才成!”
戚二妹点了点头,过去对那带着儿孙痛哭的老妇道,
“我家夫人怜惜你们困苦,特地命我送些银钱给你们,拿去好生安葬死者吧!”
这厢从袖里摸了一百两银子出来,那家人千恩万祖谢,又让儿孙给戚二妹磕头,戚二妹让到一边并不受礼。
这厢又过来到那年轻妇人身边,也是照前头一般摸了一百两出来,想了想自家又添了五十两,
“夫人怜你母子不易,你且收好以后带着孩子好生度日吧!”
那年轻的妇人忙带着孩子跪下磕头,戚二妹让过一边道,
“这事儿你不用谢我,是我家夫人仁慈不愿见你们受苦!”
那年轻的妇人便道,
“夫人大恩大德,我们母子不能回报,还求姑娘容我们到夫人面前磕头谢恩!”
戚二妹原不想让她到林玉润面前,只是母子几人拉着她裙摆却是不肯放手,戚二妹无奈便带了他们过来。
“夫人,他们非要过来磕头!”
那妇人见了林玉润便带着孩子们磕头道,
“夫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几个响头了!”
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在沧州城中只够一家几口一年生活,但到了这山里母子五人却能度上五六年了!
林玉润下马让丫头们去扶她道,
“你如今孤儿寡母日子艰难,拿了银子带着孩子们好生过活吧!”
林玉润瞧着丫头扶起他们母子几人,自家便转身要走,那妇人瞧着她背影,又低头瞧了瞧自家骨瘦如柴的儿女,狠了狠心一咬牙,过去挡在林玉润身前,扑嗵跪了下去,
“夫人!民妇有一事相求!”
林玉润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却被她抓住了裙摆,
“夫人!民妇求您一件事儿!”
林玉润瞧她一脸腊黄,身子瘦小,三十不到的年纪身形却已有些佝偻,心中怜她不易便问道,
“你有何事要讲?”
那妇人拉了身边一个女孩儿过来道,
“还求夫人将我这二女儿带走吧!为奴为婢任夫人发落!”
“这……”
林玉润却是为难了便道,
“大嫂不必如此,这亲生的骨肉那忍分离……”
这孩子一脸的脏污倒是瞧不出模样好坏,看身景应也有七八岁的年纪,这山里人家孩子养到这般大也是能帮家中做事了!
“你将她养在家中,也能照顾弟妹了!”
那妇人道,
“我家中还有大女儿、三女儿,这老二自来便机灵又勤快,求夫人收了她也算是给她一条活路了!”
山里女儿家嫁的早,十来岁便被嫁出去,在婆家挨打受骂缺衣少穿,甚至还有那活活被打死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倒不如跟着这位贵夫人去了,总不缺吃穿不挨饿受冻!
林玉润摇头道,
“大嫂你将女儿给了我做奴婢便是贱籍,以后生儿生女也是贱籍,再不能翻身了!”
那妇人哭道,
“夫人,似我们这般活着,比那贱籍都还不如,说不得一声病来了便是一个死字,命若没了还有什么翻不翻身的!”
林玉润只是摇头并不愿意答应,那家的女儿虽是年纪小却也知晓了事情,跪行几步过来给林玉润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道,
“夫人,求夫人收了我吧!我吃得少干活儿多,求夫人收了我吧!”
这厢又是几个响头磕下去,那地上都见血了!
珍珠几个见她可怜都去扶她,她却不起只是求道,
“夫人,求您收了我吧!”
林玉润瞧着她那样儿实在可怜,终是忍不住问她们母女道,
“你们可是想明白了!”
“夫人,我们想明白了!”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如此,你且在这处等着吧!”
这厢翻身上马回去,却是叫了陶大管事进来,将那小丫头的事儿一讲,陶大管事立时便派人去寻里长,让他做了中人,与那妇人签了契约却是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将那小丫头带了回来!
她这一番却是不知那身后有人从头瞧到了尾。
小丫头一进门,却是被人拦在了客栈外头,章神医沉着脸扫那小丫头一眼冲陶大管事道,
“这小丫头在腐烂的尸身旁呆了许久,不能便这般进了客栈,这客栈之中还有伤患,若是一个不小心传上了疫病,只怕我们都要遭殃!”
陶大管事闻言一拍额头,忙冲他拱手道,
“多谢章神医提点!”
当下便按着神医的指示,用米醋洗过了手脸,又让人带了那丫头下去好好洗了干净,将她换下的衣裳拿出去立时点火烧了。
一切收拾妥当才将她带到了林玉润面前,
“夫人!”
那小丫头也知机,进来便给林玉润磕头,只是那头上原有旧伤现下再磕,只怕又要出血了!
林玉润忙让人拦了,仔细看这孩子生得黄头发、淡眉毛,一双眼倒是黑漆漆十分好看,
“这孩子要是好好养一养,长大了倒也是个标致人儿!”
又问她姓什名谁?
那小丫头摇头道,
“只知姓柳,叫我二丫头!”
这山里的女儿多半便是没有名字,按家里排行叫着。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你即是姓柳,便叫个柳叶吧!”
留着她的姓氏,以后长大了总算也知晓自家的出处!
当下吩咐石英好好带着她,也不让她做事只跟着跟后的跑腿学着便是了。
只是这丫头也是个没福气的,隔了一日竟是发起了烧来,石英与她睡一个屋子,早上起来发觉不好,便来报给艾叶。
艾叶听了忙去瞧她,却见这小丫头躺在那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摸额头似是在发热,却是裹紧了被子,身子在一阵阵的发抖!
“这……这怕是要请大夫瞧瞧才成!”
艾叶也觉着这病有些不同小孩儿伤寒发热,便叫人去请那客栈里的章神医,章神医进来摸脉,又捏了两颊看了看柳叶舌苔,不由的脸色凝重,
“夫人何在,章某要求见夫人!”
艾叶等人被他的脸色吓到,忙到里头报给了林玉润,林玉润得知便戴了面纱出来见他,
“夫人!”
章神医面色十分难看,
“依章某看,这小丫头只怕是得了疫症!”
“疫症!”
林玉润听了却是吓了一跳,
“章神医可是瞧仔细了!”
“虽不说全中,只怕也是有六七成了!”
“那依章神医看,应如何处置?”
那章神医却是阴沉着脸道,
“不过一个买来的丫头,夫人还不速速将她扔到外头山上野喂狼,待到这一客栈的人都染上,只怕便晚了!”
林玉润闻言却是一惊沉呤片刻摇头道,
“不可!神医也说了只有六七成可能,且一不施针二不开药,那里便有将人往那山上扔的道理!不可……不可!”
章神医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那依夫人所见,又当如何处置呢?”
林玉润皱眉想了想道,
“不如单独辟了一间院子出来,将那孩子送进去,请神医尽力为她医治!”
章神医想了想头道,
“夫人所言倒也妥当,只是若真是疫症只怕这客栈中人个个都要小心才是!”
林玉润知晓疫症可怕之处,当下想了想道,
“以神医之见,这疫症来源何处?”
章神医沉呤道,
“只怕是来自于那两具尸身上头,早前在那大石正头压着,隔了好几日早已腐败不堪,引来这山中蚊虫叮咬将那邪毒四处传播,有那身底子弱的怕要头一个遭殃!”
林玉润点了点头,
“以神医之见那搬运尸身之人,与那些守在一旁的家眷岂不是也有危险?”
章神医点头道,
“自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