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京城却有一桩大事发生,大魏朝中倍受宠爱的永安公主赵蕊颖下嫁西南蛮族巫王安刳。
公主出嫁蛮族可是大事,尤其是这位永安公主深受两代帝王宠爱,她出嫁的盛况便是多年之后也为京城人津津乐道。
却说那蛮族巫王安刳亲来京城向大魏王朝永安公主提亲,到了京城之中头一个拜见的便是太上皇,那知人到了居雍宫外头,太上皇竟是连连吩咐宫人,
“来人啊!给我紧闭四门,一只鸟儿都不许给我飞进来!”
外头巫王安刳也早知自家会受此冷遇,当下却是不慌不忙撩了袍子跪到了地上,这一跪竟是一日不起。
赵旭闻听外头人报不由咬牙恨道,
“让他跪!跪死得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儿,骗得朕好苦!”
林玉润在一旁瞧了虽是暗暗好笑,这时节却不敢撩他的火,却侧过身悄悄问身边的宫女,
“公主,今儿可好?”
宫女抬头瞧了瞧上头的太上皇,低低的声音应道,
“禀太后,早上用了半碗粥,午时只喝了两口汤!”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即是不吃便随她吧!”
回过头却见赵旭拳头攥的死紧,重重一捶桌面,
“不过是个傻小子,这么着急作甚,她老子若是受了罪,也不见她不吃不喝的!”
林玉润闻言心中暗笑,
这人倒是吃起女婿的飞醋了!
却是眼珠子一转也跟着恨声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不吃便不吃,吩咐御膳房便说是我说的,以后一日三餐都不用给公主预备了,我看她能饿几日!”
话一出口,赵旭却是一愣,神『色』很是复杂,又恨又气又是不舍,却是端着架子不好下台,只忿忿的又捶了一下那紫檀木的桌面。
“砰!”
见林玉润将左右宫人摒退下去,便负手在那殿上一通儿『乱』转,
“圆姐儿……你说说……当初若是我们二回出京没有带上蕊姐儿,只怕她也不会与那又『奸』又滑的小子遇上,说不得还没有今日的事儿……”
林玉润心中暗道,
这可不是姻缘天定么,你是挡也挡不住的!
话说当初赵氏夫『妇』送了林老爷子回京,安顿好林家人之后他们便又打算离了京城四处游历,这一回蕊姐儿也是久静思动,要跟着爹娘出去见见世面,赵旭自来宠她那里有不应的。
这一回便带了妻子、女儿轻车简从出行,蕊姐儿自小跟着赵旭习武,马上功夫很是了得,跟着爹娘骑马行走,却是十分快意。
这厢一家三口游到了瑜州,听闻那西南外邦蛮族风俗别有不同,便在边境处买了一处宅子住了下来。
每日里一家子在边境集市之中闲逛玩耍,蕊姐儿瞧着这处市集十分热闹,蛮族与汉人互市货物。
不由的来了兴致,便盘算着开一间铺子卖京城的东西,将心思讲给母亲,林玉润自是笑着应允,
“你即是喜欢便做就是,不过即是想做事,便要拿出做事的样儿来,市井商贩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半点不能靠着家里!”
蕊姐儿想了想道,
“我拉了家里人入伙,赚银子分成总是能行吧!”
这厢提了笔写信给京城里的皇后娘娘,让她做了个供货商,在京城里选了货托给镖局送到瑜州,卖了银子与她四六分成,郑琪梅接了信很觉有趣,乐得做这供货的商人,自家亲自到京城的市集里挑选,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各『色』的头面,选那价钱便宜又是时兴样式的,一心一意与小姑子做这贩货的生意。
豫哥儿瞧她做的十欢喜,自是不会拦她,偏偏那头两位双胞的王妃知晓了,便写信给蕊姐儿抱怨,
“做生意赚银子怎不想到四嫂、五嫂……”
便寄了银票过来硬要掺上一股。
蕊姐儿接了信很是得意对林玉润扬了扬手里的银票道,
“娘你瞧!这一回连赁铺子的银都有了!”
当下便在市集之中盘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门面,布置一番便开了一间杂货的铺子!
这一处边民生活贫苦,但女儿家总是爱美的,这家铺子东西好价钱又便宜,甫一开张便生意兴隆,男女老少都爱来瞧瞧,女儿家买了给自家用,男人买了给情人、给妻子、给女儿,又有那女老板生的貌美如花,温柔可人,便是不买东西瞧瞧也是好的,这每日里宾客如云,竟是应接不暇。
边境之上民生开放,男女之间谈笑不忌,有那痴情的小伙儿见了这般漂亮的大姑娘,进来便开口唱山歌,却听柜台里头有人低低一声咳嗽,
“嗯哼!”
转头一眼,赫……这大汉好不吓人!
一身的戾气,眉浓眼细,鹰钩的鼻子,坐在那处不用说话只拿眼一瞪,便将人满肚子的情歌儿给吓跑了!
这厢狼狈退出去,隔了不久这街面上便传开了,东边集市杂货铺子里的女老板又年轻又漂亮,却是有一个十分厉害、可怕的老爹。
她那老爹功夫十分了得,一个银元宝能生生捏成银饼子,老榆树的桌腿能生生给掰断了!
这话一传开,那些个垂涎女老板美『色』之人立时逃了九成,还有一成不信邪的,都统统被厉害的老爹给收拾了!
赵旭下来对林玉润笑道,
“我们那雌雄大盗的生意没有开张,蕊姐儿这货店老板却是做的风声水起了!”
林玉润嗔他道,
“谁要跟你做雌雄大盗!”
这生意好了,自是忙不过来,蕊姐儿便商量父母,
“想请几个帮工?这处边民生活辛苦,请些人来工钱高一些无妨,也好助一助他们生活!”
林玉润笑道,
“即是你自家的生意,你自家做主便是!”
蕊姐儿当晚便亲手写了告示贴在了店铺外头,到了第二日下午便有人来应聘,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要心灵手巧,能说会道才会用。粗手粗脚的男儿只要一个,专在后头挑水担柴,搬搬抬抬做些粗重的活计。
赵旭知晓了很是不悦,
“怎得还招了男子,若是要劳力,爹爹不是在这处么?再不成还有那么多暗卫都是吃干饭的?”
蕊姐儿却应道,
“爹爹,说好这铺子我一应都要靠自己,若是动了暗卫还有什么意思!”
赵旭拿她无法只得道,
“你要请男子也成,必是要爹爹过了眼才成!”
蕊姐儿这厢挑了三个姑娘在这铺子里售货,选这后头做粗活的人却是费了思量,那些个应聘而来的,不论高矮胖瘦、年轻年老俱在赵旭面前败下阵来,
高的嫌人太瘦,
“瞧你那样儿身无二两肉,如何能做活,请了来是你伺候老板还是老板伺候你?”
矮的嫌人太胖,
“瞧你那样儿一身的肥膘,只怕每日里吃的多干的少,请了你来只怕还要倒贴饭钱!”
还有那生的相貌堂堂的,赵旭更是摇头,
“瞧你这样儿,眉歪眼斜一看便不是好鸟儿,定是不怀好意的!”
还有那年纪大的赵旭也皱眉头,
“你这样儿勾腰背驼,走一步喘三喘,是来这处养老的么!”
这厢连连打发了好几个,蕊姐儿终是被他惹怒了,跑到林玉润面前告状道,
“娘,爹爹再这般胡闹,我那铺子便开不下啦!”
林玉润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对赵旭道,
“蕊姐儿今年已经十八了,一身的武艺,等闲的人别说占她便宜,连近她身都不成,你怕得什么!”
赵旭摇头应道,
“圆姐儿你是养在深闺少见世面,那知这男人要是使起坏来,多伶俐的女子都要掉坑里!”
林玉润被他气得不成,
“你便变着法子搅局吧!惹恼了蕊姐儿,瞧她以后还理不理你!”
这话倒是为难了赵旭,女儿那小脾气他是知晓的,与圆姐儿一般外头柔顺里头执固,真惹急了能三月不与你说一句话。
这怎么成!
赵旭无奈只得退让道,
“她要自家选也成,需要选那老实可靠的!”
隔了几日果然让蕊姐儿寻了一个老实可靠的,黑黑的一个小子,生的高大匀称,是蛮族那边过来讨活计的,连汉话也不会说,做起活来是一把的力气。
他倒是个十分老实的,每日里把后头院子里的活抢着干,且只会埋头干活旁人问话,说上五句他才答一句。
最令赵旭满意的却是他从不敢正眼儿睁蕊姐儿,见了东家都是低头听令,吩咐一声跑得比狗还快,不过他勤快是勤快,人却是个又笨又傻的,一样事教上三遍才会做,倒让蕊姐儿费了不少口舌。
不过赵旭瞧着却是十分中意,
傻小子好!傻小子没有花花肠子!
他们在这边镇之中住了一年,蕊姐儿做生意做的十分欢喜,他们工钱开的高,铺子里的姑娘干活也十分的卖力,后头那傻小子更是忠心耿耿,学了这许久铺子里的事儿也是会了不少,越发能上手了,便是赵旭也挑不出他的刺儿来。
只是在一处住得久了,夫妻二人难免觉得厌烦,又想换地儿了,林玉润叫了蕊姐儿来问,
“我和你爹爹瞧着日子也是差不多了,不如收了铺子到别处去吧!”
蕊姐儿听了却是有些犹豫,
“娘……我……”
林玉润只当她是舍不得铺子,当下笑道,
“你这小财『迷』,赚银子竟是没有够了么?”
蕊姐儿想了想应道,
“女儿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若收了铺子这几个人怎么办?”
林玉润想了想道,
“这天下那有不散的宴席,你们主雇尽欢也是一场缘分,多给些银子便全了你的情义了!”
蕊姐儿摇头道,
“我们这厢倒是说抽身就抽身,他们只怕不好受呢!”
林玉润有些诧异女儿对雇工们倒是体贴,想了想道,
“即是这样,不如让你爹爹派了人来接手铺子,仍让他们在这处做工便是!”
蕊姐儿想了想点头道,
“这倒是个法子……”
当下犹豫了一下道,
“娘,那刳哥儿是个傻的,后头来的人可不要欺负了他!”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这个娘记在心里,让你爹爹好好吩咐下头人!”
嘴上说着话,心下却有些异样,
难道蕊姐儿瞧上那傻小子了?要不然为何一心为他想?
转念又自家摇头,
京城多少青年才俊,蕊姐儿没有一个上心的,怎么会瞧上一个边境山民,还是个傻小子!
将这念头扔到脑后,林玉润便着手安排离开诸事。
一月之后诸事妥当,蕊姐儿便召了几人来道,
“我家原是在临州京城,现下要跟着爹娘回去了……”
下头几人听了都是又惊又急,
“掌柜的您要走,这铺子可是不做了么?”
一旁的刳哥听了却是立时沉下了脸,只是他立在后头众人都没一个去瞧他,不知他那双手抱胸,目光冷厉的样儿,那里像个傻子!
蕊姐儿道,
“你们不必担心,我走后自有家里的人来接手生意,一切便如我在时一样,你们的工钱不会少的!”
几人一听立时松了一口气,姑娘们拉了蕊姐儿的手,便流下泪来,
“掌柜的,你人又美『性』子又好,我们舍不得你!”
蕊姐儿笑着安抚她们道,
“以后我再来瑜州时便来瞧你们,家里派的掌柜都是经年的老人,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
这厢与众人说了良久的话,姑娘们才放心的回去,留下刳哥却是住在铺子后院,晚上兼着做守夜。
蕊姐儿见人都走了便单独与刳哥说话道,
“刳哥,你与她们不同,你脑子慢些人也实诚,我特特叮嘱了家里来人,以后多看顾你一些……”
说罢抬眼瞧着他那张憨厚的脸,
“你以后自家顾着自家,家里人对你不好也无碍的,你自家好好把工钱存起来,以后娶媳『妇』成家在外头过日子!”
刳哥闻言却是低垂着头,顺着眼角流下泪来,
“掌柜的,你若是走了,我……我可怎么办?”
蕊姐儿瞧他流泪心下不忍走近两步抬头看他,
“你莫哭,我自会拜托人照顾你的!”
刳哥睁着泪眼瞧她,
“掌柜的,你说我以后多存些钱能不能娶了你做媳『妇』?”
蕊姐儿一愣却是笑道,
“你怎得想娶我做媳『妇』,我这人又娇又柔,不如你们山里女人耐摔打,你若是娶了我做媳『妇』,便是娶了祖宗回去,只怕你要辛苦一辈子呢!”
刳哥闻言却猛的一矮身,单膝跪了下来,
“掌柜的,我不怕,我便是要将你当祖宗一般供着,苦一辈子也愿意!待我挣够了钱便来娶你好不好?”
蕊姐儿低头瞧着他,刳哥生得黑,面相普通却有一双眼儿生得又黑又亮,这样儿头一回直直盯着她,便似要盯进她心里去一样,蕊姐儿拒绝的话那里说的出口,叹了一口气应道,
“若是真你富可敌国的一天,便来娶我吧!”
刳哥闻言立时喜上眉梢,那一双眼亮得似要灼伤人一般,蕊姐儿轻轻别过头却是心中黯然,
这纯真的少年终是会失望的!
这一生他们分开只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只盼他将今日当做一场梦过后便忘,以后好好到娶妻生子吧!
想到这处蕊姐儿平生头一回生出几分惆怅与凄凉来,
也不知自家未来的良人是个什么样儿?
又或是这一生她都要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
……
几日之后蕊姐儿跟着爹娘离开了瑜州又去了禹州,在临海的望海居中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三月,蕊姐儿时时想起在瑜州之时,想起那憨傻的少年,心中却是觉着隐隐牵着一处莫名的痛了起来。
这头赵旭却是接了密报,那蛮族之中有了异动,前头一位巫王被新的巫王打败退位让贤,新巫王已坐上了蛮族统领之位。
这蛮族位于大魏西南数千里大山之中,论起国土大小来与大魏不相上下,不过蛮族之中自成小派各有巫老,巫王便是巫老中最厉害的一个,蛮族上下俱是敬畏。
蛮族之中会巫之人据上古传说乃是上界之人下凡而来的巫族,混迹于蛮族普通族人之中,需在启灵大会之中接受众巫赐福才能拥有巫力。
只是这类法子说是赐福实则十分野蛮,其中种种危险之极的秘法不足为外人道,只据传古时每三年一届的启巫大会,十人去一人回,十分的凶险可怕,以至到了后世蛮族年青人多不愿参加启巫大会,害得巫族日渐凋零后继无人。
今年却是出了这一桩事儿,这位新巫王不但受了种种赐福,更是连着挑了九位巫老,最后一战拿下了老巫王,自家坐上了宝座。
据那蛮族的暗探回报,这位新巫王年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却是十分厉害!
至于如何厉害法子,因着蛮族一向排外,又巫术本就神秘莫测,大魏的暗探是不能知其中详情了!
赵旭看了密报沉『吟』一番,提笔写信给了豫哥儿,
前头蛮族与我大魏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新人上任,总要有三把火的,却是要小心防范才是!
只是任他们父子俩千防万防却是没有防到这位新晋的巫王是冲着蕊姐儿而来。
他们在禹州住到第四个月时,蕊姐儿半夜醒来瞧见床前立了一个人,猛然一惊却是不动声『色』,悄悄自被下反手『摸』到枕下,那里有她一把随身的匕首放着,
“掌柜的!”
床前黑影轻声叫道,蕊姐儿听这声儿如此耳熟,顿时一愣,
“你……刳哥?”
“掌柜的!”
刳哥很是高兴,掌柜的一听便知是自家声音,定是在心里记挂着他呢!
蕊姐儿心下稍安,便半坐起身子来,
“刳哥,你怎么会寻到我这处?”
这地方与瑜州相距千里,又四处暗卫守护,刳哥怎么进来了?
蕊姐儿心中又起疑,
“你真是刳哥么?”
那黑影应道,
“掌柜的,我是刳哥!”
蕊姐儿听他那声儿确是刳哥,便坐起身来披了衣裳,刳哥忙道,
“掌柜的,你莫起来,我……我就是来瞧瞧你好不好,呆上一刻便要走的!”
蕊姐儿闻言便止了动作,见他立在那处就道,
“你站着作甚……”
指了床边的凳子给他道,
“你坐!”\
刳哥道,
“掌柜的,我不能坐也不又能动,只在这处与你说说话儿!”
蕊姐儿仔细打量他,见这人影在床边立着,身子笔直站着这么久确是纹丝未动,不由奇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戏法儿?”
刳哥应道,
“掌柜的,我是巫族人会一些戏法儿,这种千里传声的法子便是一个!”
蕊姐儿听了立时好奇起来,
“我以前看书,也遇上过有写巫术的,只是巫术多要借媒,或血或皮肉发肤,你又是如何做的?”
刳哥沉默半响应道,
“我悄悄儿……捡了你的头发!”
蕊姐儿一听微微有些不悦,
“你这人瞧着老实,怎得背地里做这事儿?”
刳哥见她恼怒忙道,
“我……我……掌柜的,我……我……”
这厢我了半日也说不出所以然,最后索『性』实话实说道,
“掌柜的,我……我从一起头就是冲着你去的!”
蕊姐儿一听更怒了,
“原来你一开始便没安好心!”
“不……不是……”
刳哥急了正要解释,蕊姐儿却见那人影儿突然一阵晃动,凭空冒出一股青烟来便消失不见了。
“刳哥?刳哥?”
点了灯四下一看那还有人,若是别的姑娘遇上只怕早吓得哭了,只有蕊姐儿胆子大,倒是并不在意只气道,
“明儿你来我再问你!”
不过连等了三日都没有等到,待到第四日床上才又现出了黑影,蕊姐儿睁眼瞧了瞧,却是不声不响翻一了个身,刳哥知她还在生气心下着急,便竹筒倒豆子将事儿讲了出来。
刳哥自小生的有些憨傻,家里人并不喜欢他,只是因着他身板儿好,进山打豹寻狼的事儿都要叫了他去。
刳哥几次险里逃生捡了一条命,无意之中倒是发觉自家有巫族血脉,能感知危险祸福。他知晓依着家里人脾气,若是出了一个巫者,只怕更要变本加厉的压榨他。
这厢便逃了出来到边境上寻口饭吃,却是遇上了蕊姐儿开铺子。
刳哥这时回想起来却是半分不记得蕊姐儿那时的样子,穿的什么衣裳,戴得什么首饰,他只记得这姑娘一转身『露』出真容时,便似有人在他心窍上头辟了一刀般,一股子又滚又烫的热流涌入了心脉之中,只激得他四肢发颤,身子『乱』抖。
至此他每日在集市上打着短工,得了空便在街对面远远的瞧上蕊姐儿一眼,只瞧上一眼他都会心里烫上半日。
也是他运气,凭着憨厚的脸得了蕊姐儿可怜,收他做了雇工,这一做便是一年,
这一年他便如日日活在梦境之中一般,每日里听蕊姐儿说话,瞧她优美的身形在铺子里四处走动。
有时因他傻便轻柔的骂上两句,有时因他勤快便笑着给他几个铜板买零嘴儿吃,刳哥将那些个铜板小心的收在床下的陶罐里,当做宝贝一般珍藏着。
刳哥巴不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便是天荒地老也不厌倦的,却不料平地一声雷,掌柜的竟要回家乡去了。
这怎么成?
她若是离开了,以后他到那处去寻她,若是她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有别的男子能拉了掌柜的小手,与她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刳哥便觉着自家似落进了火堆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不成!决不成!
掌柜的答应他了,只要富可敌国便能娶了她做婆姨!
我……我要富可敌国!
我……我是巫族,只要坐上了巫王之位,便有取不尽的金山银山,那时我便富可敌国,接了掌柜的回来让这十万大山里蛮族人都尊她为巫后,便是她再娇再柔他也能供着她,养着她,宠着她,爱……着她!
……
刳哥做到了,他凭着强壮的身体受了众巫的赐福,九死一生开启了巫力,那一瞬便如醍醐灌顶一般,刳哥如有神助一般,打败了老巫王。
那些个巫术便如脑子里本存着一般,这厢开了灵窍有了巫力,他头一个便是用千里传声的法子,来寻掌柜的。
只是这法子实在耗巫力,不过撑上一刻便要收回,刳哥每日里都勤练巫力,夜夜都去寻了蕊姐儿说话,一腔的爱意便是这般一点点,一滴滴的积累着。
待又过了一年零六个月时,蕊姐儿终是忍不住将自家的心事与母亲吐『露』,林玉润听了十分惊异,当晚却是来到蕊姐儿房中与刳哥谈上了一刻。
第二日却是命了人寻那记载上古巫术的古籍来看,上头却是写着,
“巫术乃夺天地造华,破阴阳五行于须弥,最是伤人身体,但凡巫者皆须爱惜自身,以免损伤寿元……”
林玉润瞧了叹气道,
“这孩子真是……连命也不要了么!”
这厢回头将书给了蕊姐儿看,
“他若是诚心,便让他到你爹爹面前提亲吧!”
蕊姐儿瞧了书却是泪如雨下,当晚便对刳哥道,
“我家住在临州京城,我本是大魏公主,你若是真有心便来提亲吧!”
这才因而有了前头一出,赵旭得知女儿情事不由的是暴跳如雷,一心认定刳哥是个心思『奸』狡之人,那里能配得我赵旭的女儿!
这厢便任他在宫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蕊姐儿得知却是心疼的断了饮食,赵旭得知又气又急,对自家宝贝儿是舍得不打舍不得骂,只气得如那困兽一般在大殿之中团团打转。
林玉润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对他道,
“儿女总是要长大的,前头蕊姐儿没有心仪之人便罢了,如今她与安刳有情,你却问也不问一句便将他拒之门外,若是你生生拆散了他们,以后女儿恨你怨你,甚或终生不再提婚嫁,伤心终老你也忍心么?”
赵旭听了气得捶胸顿足,
早知今日那小子一来我便出手杀了他!
又或是不带蕊姐儿出宫,便没有这桩子事儿了!
只是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他也是徒呼奈何,当下立在那处沉着脸道,
“来人啊!给我将皇帝和几位王爷请来!”
豫哥儿几个早就听说此事了,只是父母在上自有他们拿主意,如今听得赵旭相召,立时扔了手头公事去见。
这一家男子却是由赵旭领头到了宫门外头,瞧见跪在那处的安刳,
“你跟我来!”
安刳缓缓起身跟在了赵旭身后,进了偏殿之中也不知他带着儿子们与安刳如何分说,待到天黑时才将安刳放了出来,赵旭回到后头冲林玉润冷哼道,
“那小子勉强可以做我女婿!”
瞧着傻,其实鬼精着呢!
林玉润听了掩嘴偷笑,又担心道,
“你可莫要将他打坏了!”
赵旭闻言很是气愤怒道,
“这小子也不知会什么妖术,勾了蕊姐儿不说,倒让你也心疼起他来了!他还没成你女婿呢!”
林玉润知他心里不好受忙上前拉了他手安抚道,
“我谁也不心疼,我只心疼你!”
说着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我知晓你舍不得蕊姐儿,我也舍不得,不过女儿大了终是要出嫁的,你不想做外公么!”
赵旭这时脸『色』才缓了一些应道,
“那臭小子一脸的傻样儿,外孙只怕也不好看!”
林玉润笑着牵了他的手往内室走,
“不好看也是外孙,以后蕊姐儿生一个似她一般的小乖乖,你不喜欢么?”
赵旭脸『色』又缓了一些,气道,
“便是生了也不让那傻小子养,我们来养!”
“好!我们养,养得似蕊姐儿一般好!”
……
林玉润花了不少力气安抚了赵旭,只是嫁女儿这一日,百官朝贺,外邦来朝,却是没得止了赵旭当着众人的面泪洒当场,堂堂七尺男儿,一代开国的君王喝得是酩酊大醉,拉着林玉润的手嚎啕大哭,哭得蕊姐儿都受不住了,过来拉着赵旭的手道,
“爹爹!我不嫁了!蕊姐儿不嫁了,蕊姐儿一辈子陪着爹爹!”
一时间父女哭成了一团,那一旁的喜官眼瞧着吉时快过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还不愿出门这可怎么办?
难道真要不嫁了么?
外头那安刳却是忍着一身的伤痛,心急如焚,
蕊姐儿!蕊姐儿怎么还没出来!
这厢将身边的人全数派进去催,回来的人报道,
“公主与太上皇正抱在一处哭,说是不嫁了!”
安刳听了只觉两眼发黑,眼前天旋地转,
这……这怎么成!
幸得后头跟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道,
“驸马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说了万事有她,您且等着吧!”
安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太后娘娘英明,待我回了蛮族定要为她做一个金身傀儡,代她替病受痛,让她一辈子无病无灾安乐老去!
这一日蕊姐儿终是由太后娘娘亲自送出了门,由保官、湘哥儿、蜀哥儿和定哥儿三位哥哥送到了西南蛮族下嫁巫王。
之后巫王感念太后娘娘爱护果然为她做了一个金身傀儡,代她受了病痛,待到巫王大女儿十五岁时,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太后病重,蕊姐儿一路哭着往京城赶去,却是见了自家亲娘最后一面。
林玉润离世时半躺在榻上,身边是老迈的赵旭正紧紧拉着她的手,林玉润瞧着满室的儿孙笑得十分开怀,
“人生聚散总有分别之日,今日便是缘尽之时,我来这世上一遭算圆满顺意,无甚憾事我去后你们不可哭灵不必悲伤!”
众人听了都捂脸却是不敢哭出声来,赵旭见着便挥手喝道,
“你们都出去吧!”
众儿孙都退了出去,林玉润瞧着赵旭笑道,
“我就知你这霸道的『性』子,最后一刻也要占着!”
赵旭呵呵一笑应道,
“圆姐儿你错了,你这辈子我霸了,下辈子我也要霸着的,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
这一年春季林玉润在赵旭怀里离了人世,第二年大魏开国皇帝赵旭于居雍宫中端坐受了儿孙三拜后仰天道,
“我赵旭一生杀伐无数,满手血腥,最终却还是落得儿孙满堂,夫妻和谐,上天……你待我赵某人不薄!”
说罢大笑三声与世长辞!
赵旭死后遵他所嘱,将他与妻子合葬一处秘洞之中,不设陵不建墓,儿孙不必祭拜!
好不易甩了你们这帮臭小子,以后我们清清静静在一处,你们少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