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所以只让林羡提了最后一个问题,无非是假如林羡再问下去,会涉及更多不能随意拿出来讨论的东西。
即便如此,林羡还是从中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天道可杀。
二:天道会屏蔽人的记忆,判断标准是什么暂且未知。
在脑子里面消化了半晌,林羡才将目光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裴漓之身上。
她眼神中带着复杂,但还是弯腰提起了裴漓之。
不管怎么说,裴漓之这一身伤确确实实是因为她。
无论是为人师尊还是陌路人,她不能任由裴漓之在这里自生自灭。
裴漓之的伤口,不是她现在身上带着的药所能治愈的,必须尽快出去。
只是走着走着路时,林羡眼前陡然又闪过了一片血色的朦胧,一时间,她还以为是方才的雾霭兽也影响到了自己。
但很快就觉得不是,是那种症状又来了。
林羡清楚这不是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她说不清楚,慕容霖也诊断不出来。
裴漓之倒一直昏迷着,天雷砸下来的伤口即便在药物作用下,还是有了恶化的迹象。
林羡只能再次用灵力去抑制他伤口上的恶化,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他们进这秘境,不过半天时日,按照前人记载,飞升秘境内,有人几月未能出,也有人几日便可出。
林羡带着裴漓之按照原路返回,却发现渡伶连着那一片沼泽都消失不见了。
林羡不得已将裴漓之放下,原地安置好他,寸步不离。
这飞升秘境当中什么都有可能出现,林羡若是远离了,以裴漓之如今的伤势,还不知会陷入什么危险当中。
林羡从不拿别人的命去冒险,因此她这个时候,留在了自己徒弟身边。
她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尽管这一方天地的天道说话总是模棱两可,但只要认真一想就会明白,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破局。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周围的温度降下来。
林羡不知这里面与外面在时间流逝方面有没有落差,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更不是她知道了就能立刻出去的事。
她的大师兄,兴许还要一些时间来找到这个地方的出口。
不过这个时候,林羡忽然看了裴漓之一眼,发现裴漓之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白得有些发紫。
她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惊人,但是一摸掌心,却比冰还要冷。
林羡心道不妙,她一挥袖燃起了一个篝火,火光照亮了裴漓之的脸,但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他身上的冷热交替严重。
林羡给他喂了水,但她不怎么做这种伺候人的事,喂水过程中有好几次,水顺着裴漓之的唇瓣流了下来,最后沾湿了他的衣襟。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林羡自言自语地叹气道。
随后又用灵力将裴漓之的衣襟烘干,但即便如此,裴漓之身上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林羡不得不尝试着自己去给他再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她身上带的药并不少。
要给裴漓之处理伤口,也就意味着,要脱他的衣衫。
裴漓之身上的伤口,又不只有那些手臂上的。
林羡没想太久,打定主意后直接上手去解开裴漓之的衣襟。
她的动作实在是生疏,但好在一动不动的徒弟还算乖巧,解衣过程中大概不慎碰到了裴漓之的伤口处,他皱了眉。
但这个徒弟似乎本身就是很能忍痛的存在,所以当林羡解开了裴漓之一半的衣衫看到里面的伤口时,也忍不住蹙了眉,别说是胸膛,后背上也大片的伤口,被天雷灼烧的皮肤甚至还带着热气。
裴漓之被林羡安置靠在一颗树旁边,她需要将他稍微扶起来些才能够脱下那件碍事的衣衫,而且因为经历了雷劫,那件夕遥宗的弟子服也破烂了,林羡脱下就随手扔在旁边的地上。
结果再把人放回去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刚睁开的还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睛。
林羡:“……”
裴漓之确实很虚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张了张嘴,“师尊。”
声音小到就像是气音一般,林羡凑得近,仿佛被这一声师尊带出来的气流冲击到一般,下意识远离了些。
她目光一片澄清,根本看不到半点不合时宜的旖旎。
“替你处理一下伤口。”林羡道。
裴漓之不说话了,目光紧紧黏在林羡脸上。
这大概是这么多日以来,他们师徒二人最心平气和也是靠得最近的时候。
林羡知道裴漓之盯着她看,但她忙于从自己芥子袋中的各种瓶瓶罐罐里面找到可以救裴漓之性命的东西,所以干脆无视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将药粉撒在那一大片的伤口上,伤口被灼烧的地方立刻有了反应,裴漓之喉咙里发出不明显的闷哼。
但因为师徒二人靠得实在太近,这一声也落入了林羡耳中。
她神色未变,垂落的长睫似乎也掩盖住了她所有情绪,继续给裴漓之上药,“忍着点。”
裴漓之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被自己的师尊注视着的,不是那种隔着衣服的注视,林羡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肌肤上。
明明周围的温度很低,但裴漓之偏偏就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
很烫。
林羡的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裴漓之的皮肤上面,他不觉得这是恩赐,反而觉得倍受折磨。
他眼神中一闪而过贪婪与痛苦,但最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心上人若不爱你时,所有靠近,都成了痛不欲生的折磨。
他设想过,假如当初他再次站到夕遥宗山脚下时,没有选择成为夕遥宗的弟子,如今再向林羡求爱,会不会没有这层身份上的禁锢?
但裴漓之深知,凡事没有如果。
就算有这个如果,也再没有比成为林羡徒弟更能够接近她的办法了。
裴漓之不后悔。
何况,阻碍他们在一起的根本不是这一层师徒关系。
而是林羡不爱他。
裴漓之清楚这一点,因此愈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