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殿里蜷缩着一匹毛发发亮的灰狼,昏暗中略微幽蓝的目光看起来格外嗜血。
据慕容霖所说,这种时候,自然是让师从羽自己渡过这发情期为好。
“狼崽子早晚有这么一遭,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这样,”七长老语气轻松,没把这当大事,“没什么问题,发情说明健康着呢,要不想他受这个苦,就早点让他找道侣,最好找妖族的,不然生了小崽子容易夭折。”
几个只想着让他安然无恙度过这次发情期的师兄师姐齐齐陷入了沉默:“……”
毛都没长齐这臭崽子就能找道侣了?
让他们这几个孤寡至今的情何以堪?
慕容霖建议这几天不要打扰师从羽,其他人都挺听话的,除了被师从羽哄大的小师弟。
凤惟看到七师兄化为原形要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忘记了沈宵几个的嘱咐,眼泪啪嗒一下就出来了。
“七师兄……”小少年打了个哭嗝,“你不要死。”
师从羽被吵得不得安宁,浑身上下滚烫更腾不出力气开口说话,干脆一直当匹死狼算了。
结果他这头一动不动,那头几十年了还没完全学会人情世故的小少年当他死了,眼泪珠子不要钱往下掉,等沈宵发现他时,这糟心孩子已经往他小师兄床上铺了一圈的小白花。
狼崽:有你是我的福气。
沈宵把那倒霉孩子扛走后,寝殿内的灰狼就被一圈的小白花包围着,安静下来后,小白花的馨香渐渐也将他包裹住,抚慰了师从羽的难受。
第二日精神气爽的师从羽恢复人形从床上醒来,看到床上一圈的小白花有些哭笑不得,但到底是师弟的心意,他将小白花都收集起来,趁着还新鲜制成了干花储存着。
此后,师从羽就经常跟在小少年后面收集各种颜色的小花,好好一匹身强体壮的狼崽子,身上染上了各种花香味,不太像话,但师从羽觉得这花香闻久了也不错。
何况,其他人就算眼馋这花也没用,他这个当师兄的才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能耐。
拜托,香喷喷的狼崽真的超酷的好吗!
同样流着妖族血脉的半妖崽子没有发情的困扰,但因为同样是毛茸茸的缘故,顾彦也得到了八师弟的偏爱,他又是个不会辜负别人心意的性子,几十年内,攒下的各色小花也不少了。
凤惟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小花有多珍贵,以至于师兄师姐不得已给他来了一场名为“不可以随便送花”的教育。
这小少年的生长速度也慢,几十年的个头才长一点点,羽儿笙儿生怕他长不高,平日里很是喜欢投喂这个小家伙。
虽然是由凤凰木孕育而生,但是凤惟在吃食上却不挑食,荤素不忌。
这岁月就这么流淌而去,林羡不知为何一直不出关,大徒弟不知所踪,二徒弟和三徒弟在日常拌嘴中撑起了整个九尊阁。
他们如今的年纪,比当初他们师尊开始收徒时都年长了许多,这点小事,他们当然管得过来。
二师伯日常过来劝他们收徒,每次两人都将凤惟提过来遛遛,表明他们现在正在替师尊带徒弟,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们还是个孩子。
安行舟是什么人,能看不出这俩在扯犊子?
然后他就将主意打到顾彦身上了。
顾彦其实没比三个师兄师姐小多少,何况如今看来,他的天赋并不差,和当初被林羡从仙盟捡回来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何况最近几年,他体内流淌的妖族血脉似乎也迟钝地发挥了些作用,让顾彦的修炼更上一层楼——他早该是能收徒的年纪。
只不过因为是半妖的缘故,安行舟觉得这事不能勉强。
偏见是存在的,即便夕遥宗收了个半妖当亲传徒弟,现在还有个狼崽子,加上个不知算人还是妖的凤惟,这些都是林羡领回来的小家伙。
但偏见也是用来打破的,总有人去做第一个。
安行舟原本准备了大把的话来劝这个看起来就耳根子软的师侄,结果一开口,人家就来了一句:“二师伯,我师尊曾说,师徒之间须看缘分,有缘的,像我这样的也能勉强入她的眼,若是没缘分的,强求不来,您说是吗?”
安行舟:“……”
要不怎么说这一个两个一看就知道是谁带出来的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这个当师伯的如果还说话不就成欺负人了吗?
林羡闭关的年月越来越长,逐渐又成了新一代入门的弟子口中的传说,有不少人想要成为她的徒弟,甚至想要成为她徒弟的徒弟。
然而九尊阁内最有资格收徒的大师兄始终没有回来。
——
林羡陷入了沉睡当中,她甚至忘了这是何年何月,也忘了自己当初踏入这结界内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在一片的荒芜中,寻求自己,变得困难起来。
在这一刻,她才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原来两世白活是这种滋味。
不是多活一世就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就算再如何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她在沉睡的梦中回想起了自己的这一生,所有轨迹的改变是从她收了一个名为裴漓之的徒弟开始。
从他开始,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惊世骇俗的是,她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有些想不通的事,在此时想通了,但命运总是遗憾着的。
林羡的身体在沉睡着,而她的神魂在哀鸣,得不到安宁,无处为归所,痛楚环绕。
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某道神魂,像是受到感召一般,不远万里也不辞辛劳,翻山越岭来到了他的港湾。
那团意识穿过结界,不顾一切地贴了上来,神魂上的契合是许多年前就知道的事了,这入骨的相思,也硬生生捱了几十年,才勉强得到这样一个隔靴搔痒的机会。
耗费了再多的灵力魄力也都值得。
被安抚的神魂逐渐平静下来,神魂的主人得到片刻安宁,而后神魂回归肉体。
不远万里前来的那道神魂非但没有走,反而就此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