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之下,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股深重的无力感。
哪怕是裴漓之。
飞升台下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自从前人魔大战后,夕遥宗很少再有如此规模的伤患。
天雷在头顶响起,这样的威慑力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压制,但天道自然是不理会其他人。
林羡身上的血脉不纯,还是最不为天道所接纳的魔族血脉,天道不允这样的人飞升。
但她既然能够迎来自己的飞升秘境,足以说明,天道是给了机会的,至于给的是什么机缘,只有林羡自己清楚。
其他人,包括她的师兄师姐们,都知道,他们这个小师妹,多年来三番四次涉险,又总是九死一生中捡回一条命来。
谁也不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第七十道雷劫降下时,林羡耳边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每一道天雷劈下,她都仿佛是用修为在挡着,与此对应的是,她的修为像是在不停被削弱。
身体和神魂都感受着剧烈的疼痛,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何种状况。
然而她愣是咬紧了牙关,双目紧闭,没让其他人看出她的神色。
飞升渡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层考验,从身到心的考验,看有没有成神的资格。
大道三千,雷劫更是对心魔的考验,神魂不散,肉身自然也能凝实,但林羡的渡劫天雷,却是让身在飞升台之外的渡伶也忍不住蹙眉。
他们师尊当年的雷劫也同样汹涌,劈到第四十道雷劫时,俨然有些不详征兆,渡伶原本心存侥幸,但最后一道雷落下时,飞升台一片狼藉,渡伶也在那时候失去了师尊的气息。
如今的飞升台,已经是重新修整过后的,但渡伶看着似乎比他们师尊渡劫时更加凶狠的天雷,只觉得这死劫离林羡越来越近。
即便是万事淡然的佛修,也难以两次面对这样的画面。
佛修纵然看淡生死,但这世间的人,总有亲疏远近之分,无论是谁也无法避免。
那些黑衣人已经差不多死绝了,为数不多的还留有性命在的,都是被封了筋脉拿法宝捆起来的,已经让人带了出去,夕遥宗的弟子也多数被渡伶弄出去了。
九尊阁的三个弟子倒是想求他们大师伯让自己留下来,只是渡伶看了他们一眼后,依旧二话不说将人弄出去了。
越到最后,雷劫越是汹涌,连他们师尊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的天雷,更何况是他们。
留在飞升台周围的人并不多,大多是林羡的师兄师姐,甚至有他们的师叔,曾经陪同着老宗主建立起夕遥宗的长辈。
飞升并非小事,他们在此,自然是揪着心的。
九死一生。
这个词并不作假,甚至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如果可以,林羡也不愿意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自己狼狈的时刻,但事实上就是,她的师兄们在某种程度上,害怕这是与她的最后一面。
眼下飞升台上,金从崖还与裴漓之缠斗着,苏戎是个暴脾气,他一撸袖子提上剑就要往飞升台上穿过去,结果被渡伶拦了下来。
“大师兄,”苏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我?”
渡伶缓缓道:“这三人之间有因果,我们不宜插手。”
苏戎向来也是不乐意去想因果一事的,平日里他都可以安心听从师兄的吩咐,但如今却是焦急。
“大师兄,难不成我们眼睁睁看着小八被人欺负吗?那人摆明了是想要她的命啊!”
若是没有裴漓之一直在前面挡着,后果不堪设想。
飞升雷劫碰上仇家,这是最不幸的事。
渡伶依旧不允。
“若是看不下去,你可先回去。”渡伶道。
苏戎:“……”
他怎么安心回去坐着?
林羡无疑是命悬一线,但就算是有一丝生机,他们都不会放弃。
都已经是第七十道雷了,再熬下去,若是成了便好。
横竖裴漓之拖住了金从崖。
都到这里了,岂能不让人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盼?
可偏偏就是从第七十一道雷开始,降下的天雷此之从前更加凝实,尽管只是看着,都让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他们这些几乎是宠着林羡长大的师兄师姐哪里看得这些。
安行舟感性地来了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小八刻苦修炼,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遭受这些罪。”
林羡如今的年纪在他们看来还是年轻,天道降下的这雷劫,属实是没有道理。
知晓这其中缘由的三人,此时此刻都出现在飞升台中,裴漓之与之缠斗这么久,并非是全然没有受伤,但他这一次并没有任何的保留,在外流浪的数十年里头没有懈怠,金从崖从他手下占不到便宜。
便想乱他的心境,奈何裴漓之不愿听他的话。
金从崖也变得吃力起来。
他依旧没有落下风。
“裴漓之,你师尊身上流着魔族血脉,你觉得天道会让她飞升成功吗?”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裴漓之的痛点,他又如何不知道,天雷一下接着一下都是冲着要林羡的命来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期盼着林羡能够熬过去。
就在这时候,第七十七道雷劈下来,林羡毫无预兆地倒下,神魂剧烈震荡中,隐约有离体的征兆。
这种关键时刻,若神魂离体,那就全都完了。
“你看,老天爷怎么可能让她撑下去?”金从崖怪异地笑了声,告诉裴漓之道,“你若这时候杀了她,她前头捱下的雷劫,也算是你的,杀师证道,这样的事不划算吗,何况你师尊未必不愿意为你而死。”
裴漓之如今听不得这样的话,他耳中回想着“你师尊为你而死”这句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整个世界都跟着眩晕了一般。
金从崖却敏锐抓住了这个机会,裴漓之只觉得腹中一痛,鲜血流淌出来,他被这阵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顾不得太多,立刻徒手抓住了那把金剑,用力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红霄剑一挑,直接将沾染了鲜血的金剑从金从崖手中震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