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姑娘的面色有些尴尬,抽了抽嘴角,看着月色下泪流满面的银面男人,
“盛护卫,你倒也不必感动至此……”
姣姣儿是她的女儿,从知道她身怀有孕的那一刻起,齐大姑娘就没有片刻的动摇。
何况现在的姣姣儿,就如同黑夜中最闪亮的星星,照亮了治寿郡的天空。
齐大姑娘愈发的不后悔。
她还是有些心软,走上前去,想要宽慰这伤心欲绝的男人几句。
“我知道齐大姑娘是个好人。”
盛护卫主动地握住了齐大姑娘的手,泪光盈盈。
齐大姑娘惊愕的僵持在原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盛护卫却是紧紧的握住,眨了眨眼,目光中都是深情。
他往前走了几步,“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很想告知齐大姑娘。”
被他这动手动脚,肆无忌惮的行为,震惊的体无完肤的齐大姑娘,往后退了几步,
“我对别人的秘密不是很感兴趣。”
她已经不似年轻时候那般性情欢脱。
现在只想守着女儿,待女儿将来找个好夫婿,生几个胖娃娃,她就去给姣姣儿带娃娃。
至于他们都在说,她一直不曾婚嫁,只是为了等当年的那个穷苦书生回来,此是无稽之谈。
齐大姑娘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然而盛瑆觉得不好,见齐大姑娘连连后退,恨不得赶紧离开现场的样子。
盛瑆急忙说道:“我其实仰慕齐大姑娘很久,想与齐大姑娘成婚。”
这开门见山吧,他女儿一直想让他直接一些。
“但我对你并无别的想法啊。”
齐大姑娘要被盛瑆这孟浪的言行吓死,她急着离开,急切的甩着自己的手。
打算明儿一早,搬到姣姣儿的屋子里去住,她这院子住不得。
“而且我并无再出嫁的想法,打算一直待在齐家直到寿终正寝”
哪知盛瑆裂开了嘴笑道,
“我也正有这样的想法,你看谭戟这小子,整日泡在战场上,定然没有时常回家的意思。”
“我听姣姣儿说,将来她大多数时候,也会是住在齐家的,否则不会将这家宅修得如此盛大。”
“我便入赘你家,同你看家护院一辈子,替姣姣儿看孩子,陪你在这偌大的宅子里一同老死,极好。”
齐大姑娘怔愣一瞬,差点就被盛瑆的言行打动了。
反应过来,她摇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挣扎之间,齐大姑娘一把打掉了盛瑆脸上的银面具,嘴里的话还未说完,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盛瑆站在原地,目光怯怯的看着她。
其实以他的身手,大姑娘挣扎之间手肘朝他打来,他完全避得过。
可是他不想。
待齐大姑娘见着他的面目,宛若石化般愣在了原地,他也未动。
紧张的心在跳动着一下两下,清晰的撞击着两人的耳。
寂静的夜里,不知名的虫儿发出嘶哑的叫声,清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哗啦啦的。
齐大姑娘突然动了,她一巴掌打在盛瑆的脸上,“啪”的清脆一声。
盛瑆那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齐大姑娘提着裙子转身就跑,一路往院子外,一边跑一边喊道:
“阿娘,哥哥,嫂嫂,自以前至现在,有多少上门提亲的人?快快,名单同我送来,我即刻就嫁,立即就嫁。”
齐大姑娘的声音高亢,撕裂了夜空。
偌大的齐家,一座一座的院子渐渐亮起了灯。
齐老太太披着衣服匆匆的跑出来,
“怎么了?”
却是见着齐大姑娘的背后,跟着盛护卫。
盛护卫脸上没有戴面具,那一张脸吓了齐老太太一大跳。
跟着出来的各房媳妇,也是站在路边上傻了。
又瞧齐大姑娘,转身朝着齐家大门外面跑。
盛护卫一脚蹿上去,抱起了齐大姑娘,将她扛在肩上。
齐大姑娘拼命的嘶喊着,双脚一直在空中踢,攥着拳头捶打着盛护卫的后背。
“你这无耻的小人,你这个混账东西,放开我!”
齐家所有人都待在原地,就连准备入睡了的盛姣姣,也匆匆的赶了出来。
便是瞧见那个从来嬉皮笑脸,没得个正调的盛护卫。扛着她阿娘转身来到齐老太太的面前。
他虔诚卑微的说,
“齐老太太,不,阿娘,小子那就明说了吧,小子就是那个十几年前坏了大姑娘名声与身子,最后一走了之的负心汉。”
“小子说过会回来的,回来入赘你们齐家,齐老太太,娘子早在十几年前便与小子私定终身,她不能嫁别人,小子也不会让她嫁给别人。”
盛瑆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齐老太太哪里见过这般无赖的男人?
她半天没有搞得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听她家的大姑娘,嘴里不断的叫着,
“登徒子、不要脸,无情薄幸的男人。”
齐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她转身就去找扫帚,劈头盖脸的往盛瑆身上打。
“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坏了我姑娘的身子,你现在才跑出来跟我们说要负责,我姑娘一辈子就被你毁了,你还有脸跑到我的面前来,要入赘我家?”
“你有钱吗?你有官身吗?你会领兵作战吗?你什么都不会,你拿什么娶我的女儿?”
几个媳妇上前,也没劝齐老太太,反而指着盛瑆的鼻子,相当彪悍的骂他不要脸。
盛瑆被齐家人轮番着,骂了一顿,但他依旧将齐大姑娘牢牢地抓在手里,齐大姑娘又踢又叫,又撕又咬的寻他撒泼。
也无法让他再放下齐大姑娘的手。
整个齐家唯一没骂他也没打他的,就只剩下盛姣姣了。
倒也不是盛姣姣不愿打他骂他,她其实也气的。
但这段时间,看着盛瑆在齐家上窜下跳,将她阿娘捧在手心里巴结奉承着的模样。
盛姣姣觉的,若是齐大姑娘的前半生,为了等一个男人这般孤苦,那后半辈子该被这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当成一块豆腐般呵护着。
这是盛鑫欠她阿娘的。
她生气之余,也觉得盛瑆一点都不无辜。
然而,盛姣姣又挺心疼盛瑆,这不打不骂一切自愿挨着的模样。
这事儿一直闹了大半宿,齐大姑娘也累了,只能任由盛瑆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坐在椅子上默默流眼泪。
齐老夫人骂的口干舌燥,两只手插着腰,摇摇头,由有几个媳妇扶着回去了。
临走前还丢下了一句,“你想入赘我们家,那就带着你全部的家当,到我家来。”
盛姣姣早早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一觉醒来,差点被眼眶通红的盛瑆给吓了一跳。
她坐到桌子边,揉着额际,问一脸可怜巴巴的盛瑆,
“你又要闹什么?”
“姣姣儿,你借我点儿银钱,我当成嫁妆去送给你阿娘,我寻思着就算入赘来齐家,也不能空着手不是。”
说这话,就表示齐老夫人与齐大姑娘都已默认了盛瑆入赘。
这不接受也得接受了,齐大姑娘年纪这般的大,又死守着盛瑆不愿意再嫁。
若是盛瑆不入赘齐大姑娘,当真打算守着齐家,守着盛姣姣一辈子?
齐老夫人再气盛瑆,不得不先让他入赘进来再说。
盛姣姣叹了口气,眼神自下而上看着盛瑆,
“你不是个顶顶厉害的杀手?这些年你就没存个金山银山的给我阿娘?”
盛鑫脸皮也厚,搜着自个儿的袖兜,最后无奈的一摊手,
“两袖清风,两手空空。”
他不愿将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告知给女儿听。
但能一手捣毁他所在的那个江湖组织,最后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的脱身而出,其中要的不仅仅是运气、实力,更需要巨大的银钱做托柱。
“这辈子我风光过,也站在顶峰过,我看过繁花,走过荒漠,千帆过境,最后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却此生,却没有想到被银钱给难住了,没想到我这辈子唯一的夙愿最后也完成不了。”
盛瑆的语气有些落寞。
盛姣姣心中猛然抽疼,想着那个送她上了后位,为她划伤满脸,最后死守着她身世秘密的盛国师。
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转身入了里间,又捧出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
“里面是一万两的银票,你拿着去做嫁妆。”
原本满眼都是落寞的盛护卫,立即扬起高兴的笑容,他双手接过女儿手里的盒子,
“我就知道,你的钱是最好骗的……”
见盛姣姣瞪眼看过来,盛瑆立即改了口,
“你的心是最软的。”
他喜滋滋的捧着一盒子银票,就要交给娘子。
走到门边,突然听得身后盛姣姣喊了一声,“阿爹。”
盛瑆的脚步猛的顿住,不敢回头,高大的身子僵直,肩头微微的颤栗着。
许是过了许久,喉咙堵塞酸胀的盛瑆,微微的偏了偏头,露出半张脸,
“何事?”
“往后待我阿娘好一些,别再做些傻事,我阿娘这么大的年纪,不喜欢嬉皮笑脸的了。”
都说真诚无敌,若是盛瑆诚心诚意的认错,认认真真的守着齐大姑娘,难道齐大姑娘还能再恨他下半辈子吗?
“哎,我是知道的。”
盛瑆的声音哽咽着,他低头抬着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我去给你阿娘送我的嫁妆去。”
捧着嫁妆盒子,盛瑆大步的往外走。
仿佛自个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胸腔里都满溢着希望。
瞧着他脊背挺直,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拿着那盒嫁妆,就能够在齐家直着腰板做人了。
盛姣姣摇摇头,这辈子,问自个女儿骗嫁妆的,只怕也只有盛护卫一人。
然而到了下午时分,齐大姑娘带着盛姣姣原来的那只盒子,匆匆的过来。
“他是你阿爹。”
齐大姑娘一脸的为难,小心翼翼的看着盛姣姣。
“他就是那么个不着调的性子,但人是不错的。”
生怕盛姣姣不喜欢盛瑆,齐大姑娘为盛瑆说着好话。
盛姣姣抿着唇不说话,手里拿着一册书在看。
“其实当年他也不是故意要丢下你不管,这不是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我肚子里有了你。”
瞧着齐大姑娘越说越没有底气,盛姣姣的眼眸从手中的书册上,轻飘飘的瞟过来,
“阿娘这是打算原谅他了?”
“这哪能呢?我恨他入骨!”
齐大姑娘一拍桌子,脸上的表情又是凶神恶煞的。
她将手中那沉甸甸的银票盒子,推到了盛姣姣的面前,
“可你阿爹给的太多了,阿娘想着吧,你现在正在做大事儿,肯定缺本钱,你阿爹这里有一万两银票,我要不为了他的这点子嫁妆,答应他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盛姣姣,生怕盛姣姣不同意。
盛姣姣的目光清淡淡的,又挪回到了手中的书上,“嗯。”
“阿娘能忍下这口气就行,姣姣儿没有任何意见。”
齐大姑娘立即挺直了脊梁,恶狠狠的说,
“这口气,我这辈子都忍不了,我只要一想到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在这穷乡僻壤里,我这心里就来气。”
“再见着他,哪能那么轻易的让他离开?我得把他锁死在这儿,折磨他一辈子!”
齐大姑娘放下豪言壮语,拍了拍盛瑆的“嫁妆”。
“他的银子你收着,往后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去做生意也好,吃喝玩乐也罢,他不敢放半个屁。”
盛瑆本来就不敢放半个屁,因为他的嫁妆都是找盛姣姣借的。
但盛姣姣什么都没有说,收下了装满了银票的盒子,看着她的阿娘心满意足的放心离去。
她摇了摇头,深吸口气,重新坐在窗子边看书。
这对父母,一个想要补偿,一个想要原谅,未来的日子好着呢,不必盛姣姣担心。
她窈窕的身影,靠在圆形的窗子边,纤细的手指卷着一册书,看着看着心思便飘远了。
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书,手臂撑在窗帘边上,长袖随风轻扬着,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一看便看到了窗外,正站在树尖上背负着双手,一身黑衣,目光灼灼看着她的谭戟。
“你如何来了?”
盛姣姣,有些紧张左右的望了望,生怕盛护卫又杀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