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四方,看遍天下山山水水的吴道长,再次回到了平阳郡。
离开数年,平阳郡的一草一木,却从未遗忘,反而越发清晰。
当父子二人自船上下来,吴道长便感慨道:“好个繁华市井。城外都如此,不知城内又该如何奢华富贵。”
吴大郎吴局小声说道:“听闻城内并无多少变化。燕夫人定的规矩,房子都往城外修建。房子修到哪里,路就会修到哪里。”
“好大的气魄!”
吴道长不急着上山,也不急着去郡守府。
他知道,燕云歌承诺他的道观,两年前就已经修缮完毕,而且已经招募了十几个道士在道观清修。
有外地来此处挂单的,也有一心一意死心眼想要做道士的。
反正……
有了这十几个人,道观好歹有人维护。
只等他们父子回来,就可以开门广迎四方香客。
沿着街道,吴道长开始闲逛。
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就是一条街一条街的逛下去。
逛到哪里算哪里。
就算不小心误入花街柳巷,父子二人也是坦然处之。
游历多年,别的本事或许没长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事绝对是宗师级别。
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在他们眼中都是一副皮囊:红尘打滚,欲念恒生!
“更胜往昔啊!游走天下,平阳郡的繁华朝气,也只有江南和建州城能比。而且,论生机勃勃,还是平阳郡更胜一筹。”
江南是美娇娘,建州就是贵妇人,平阳郡则是二八年华青春正貌的大姑娘。
处处透着希望!
逛累了,随便找一处酒楼用餐。
如今的平阳郡,天南海北的味道,都能找到。
天下商人,都来此做买卖,也带来商人家乡的口音风俗,尤其是饮食。
“治下太平,方能吸引天下商贾汇聚于此。只希望这份繁华市井能够长长久久!”
“父亲就是太操心。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途,总算回到了平阳郡,父亲快吃吧!吃过饭,还要去郡守府面见燕夫人。女子做官,燕夫人也算是开了先河,令世人侧目。”
“她的本事,做官绰绰有余。令人惊诧的是,皇帝竟然有魄力任命女子为官。”
虽说燕云歌现在的官职,平阳郡郡守一职,是她自己任命。
但是她的第一份官职巡盐御史,是皇帝萧成文冲破种种阻力,才促成此事。
从此大魏才有了第一位女性官员。
用过午饭,吴道长依旧不着急。
他同大儿子说道:“听闻燕夫人怀有身孕。女子有孕,多半都有午睡小息一会的习惯。此时上门不妥当,扰人好眠,反倒成了恶客。”
吴局:“……”
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是,顶着日头逛街,又是午后,着实有些惨烈。
才走出小小一段距离,额头上尽是汗水,衣衫也被汗水浸湿。
若是能找个阴凉处,喝上一杯冰镇糖水,堪比神仙。
他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不料,眨眼的功夫,自家父亲就失去了踪影。
他愣了下,听到前面铺子里传来熟悉的嗓音,他才急匆匆追上去。
苏记粮油铺!
偌大的鎏金招牌,就挂在门框上。
苏老板,当年在京城金银坊经营祖传的苏记酱菜铺,在市井百姓中也算是颇有名声。
南迁之时,他带着妻儿以及全副家当,跟随燕云歌的队伍南下,在平阳郡重新安了家。
由贩卖酱菜,改为贩卖粮油。
薄利多销,图个走量。
日子啊,随着平阳郡人口增进,他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
城里好些酒楼都找他订货,就图个货物品质好,价钱公道。
这不,都舍得花钱请了个伙计,帮着看店招呼客人。
苏老板正想趴柜台上眯一会,就感觉门前光线一暗:这是来客人了。
他定睛一看,擦擦眼睛,神情先是不可思议,紧接着一脸惊喜。
“吴道长!”
哈哈哈……
“果真是吴道长,这些年你是一点都没变啊!”
苏老板走出柜台,热情地迎接吴道长。
又吩咐伙计准备茶水,想了想,天气热,喝茶不合适。于是改口让伙计拿着钱去隔壁小食店买两壶冰镇酸梅汤。
“吴道长快请坐,快请坐。这位就是你家大郎吧,都坐,都坐。”
苏老板又热情地招呼追上来的吴局。
吴道长笑眯眯的,“苏老板生意兴隆!”
苏老板一张胖乎乎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托道长的福,我这店铺生意还能维持。当年多亏道长帮我看风水,定房舍,我才有今日。
道长这次回平阳郡,是要在山上道观住下吗?什么时候道观开门,我去烧几炷香,权当是还愿。这些年不曾报答你,也没个烧香还愿的地方,我心里头不安啊!”
吴道长摆摆手,“当年也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
当年,父子两落脚平阳郡,正是平阳郡大搞建设的时候。
四处都在开工修建,风水先生极为吃香。
父子二人顺手给人看看风水,定的地址,赚点零花钱来用。
此时,伙计终于将冰镇酸梅汤买了回来,往白瓷杯里面一倒,真好看。
吴局满头大汗,冰镇酸梅汤正是他所需要的。
客气了两句,端起瓷杯,一口饮下,浑身舒坦。
就因为这份舒坦,吴局对苏老板的第一印象格外好。
没有用热茶招呼他们,而是用冰镇饮料招呼,果然有待客之道。
难怪一个粮油铺,也能屹立闹市多年不倒,反而越做越红火。
吴道长引导着苏老板闲聊,聊着这些年的变化。
苏老板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变化太大了。道长还记得吗,以前对面还是一片荒地,谁能想到几年后的今天,酒肆林立,行人如织。”
“松山书院山脚下,也多了几座客栈,方便前去书院的人歇脚投宿。”
“还有三坊那边,以前冷冷清清,房子也不值钱。自从南北钱庄在三坊开业,那边的房价少说涨了十倍,大商贾们纷纷跑到三坊置业,说是沾沾南北钱庄的财气。现在啊,就算有钱,也别想在三坊买到房子。那些人都是不差钱的主,不会轻易出手手中的房舍。”
“道长的老熟人,钱闻钱老板在二坊开了笔墨铺子,做笔墨纸砚书籍话本生意。现在他是长期住在平阳郡,就连家中妻儿都接了过来。”
吴局同钱闻钱胖子更熟,听说老熟人开了一家笔墨铺子,他顿时动了心思,打算一会过去看看。
两炷香的时间转眼过去,冰镇酸梅汤也喝光了,吴道长起身告辞。
苏老板再三挽留,想留父子二人吃晚饭。
吴道长连连拒绝,“城中还有许多老朋友,贫道打算一一上门走动。等到改日,道观开门,贫道请苏老板上道观吃素斋。”
“那敢情好!这么说,道长要在平阳郡安家落户,以后不走了?”
吴道长含笑点头,“游历数年,还是此地合贫道心意。”
“那就太好了!道长要去看望老朋友,天这么热,我给你们叫一辆马车,好歹能躲躲太阳。”
“不用!苏老板请回。”
吴道长带着儿子吴局,离开了苏记粮油铺,继续拜访曾经的熟人。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二坊。
前面就是钱闻钱老板的笔墨铺子。
听人说,钱家生意很多,大生意比比皆是。
笔墨铺子,算得上钱家最小的生意。
但是……
钱闻钱老板就喜欢待在笔墨铺子,亲自招呼客人。
用他的话说,时常和书籍打交道,自个身上也能沾染一点书香气。走出去,不会被人骂铜臭。
这会……
钱闻钱老板正火冒三丈。
只因为他的小儿子,不肯去松山,说要退学。
钱闻钱老板那个气啊!
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
笔墨铺子前店后院。
店铺这会还算安静,后院因为父子二人,闹得鸡飞狗跳。
钱闻钱胖子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边怒吼着,“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站住,还敢跑!家丁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拦住。
臭小子,叫你跑,叫你跑……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松山,我花费多大的功夫。
就盼着你读出一个名堂,光宗耀祖,你竟然想退学。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现在多好的时机,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做官。你现在不读书,等到将来有你后悔的。
到那时候,至少得是举人才能做官。你说说你,你能考上举人吗?你连秀才的边都摸不到,你考得上举人吗?”
钱小胖子抱着头,委屈道:“就因为考不上,我才想要退学。我就不是读书的料,我们钱家人就没有读书那天赋。
爹,你老人家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行啊!大哥二哥都不用读书考学,为什么非得逼着我读书考学?
秀才好难考的,而且……而且……老师讲的课我都听不懂。我我我,我不想被同窗嘲笑脑子笨,我就是想退学。”
钱闻暴怒:“你敢退学,我就将你从族谱除名。儿啊,钱家世代从商,如今好不容易赶上好时机,有机会改换门庭,你怎么就不争气啊!难道真要一辈子做商户吗?商户低贱,被人看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