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宫女才把肩上背着的药箱放了下来。她肩背笔直的靠着车壁坐好，等到医师闭上眼过后，才轻轻的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肩膀。
纵然闭上了眼睛，医师依旧能听见身边那宫女衣裳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他睁开眼，就看见对面的小宫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收回了手，再次挺直腰背的坐好。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觉。
“我就说了那药箱沉吧。一会回去了你用我给你的药膏早晚擦一遍肩膀，明天早起的时候肯定就好的差不多了。”
“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早先我在周家怎么没有看到过你？”
“奴婢叫知夏，之前是太子宫中的，自然是没有机会得见先生的。”
“哦，难怪……”医师哦了一声，空气就陷入了安静。听着耳边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医师不禁轻咳了两声，“那个，按照规矩，你不是应该要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啊……”知夏一愣，“我们西陆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规矩？”
“聊天不就是这样聊的吗？我先问了你的名字，你出于礼貌不也就该问问我叫什么，这样你来我往，我们才不至于坐在马车里那么尴尬。不那么尴尬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去想今天皇后娘娘宣我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也就不会跟你旁敲侧击的打听那些你不能说的秘密。”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医师才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知夏一愣，理了理他话里的道理，不由开口问道：“那敢问先生贵姓。”
“我啊，姓许。果然，你看你马上就顺着我的话开始问我了，看来这皇后娘娘宣我进宫到真的有别的其他的事。”
“你……”知夏一噎，垂下眸便不再与他说话。这个人，原来说了那么多的话讲了那么多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的道理，其实还是为了套她的话。
之前沈相晕倒的事，都已经传到了宫中。娘娘留意了好久，一直在派人打听，直到听说有人进了沈府开出了今日里所有医师里面唯一的一张药方，才对那医师留意了起来。
这一留意不打紧，派人一查，竟然是之前的时候她假意绝食期间入府的那个人。正好，趁着这个由头，她就连忙派了她去将人宣进了宫。
沈瑜这个病，来的也太巧了些。明日就是菊花宴了，他这是找了借口推脱那道帖子里面的务必两个字吧。
马车悠悠然进了府，一路上不管许医师如何再与她说话，她都只是低着头，不去看不去听不做任何反应让他猜测。
许医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宫里出来的小丫头啊，一个个的都是这样的德行。就好像只是一个个长相姣好的木头人一般，全靠他们主子给他们输入的指令在这世间活动。
马车七拐八拐在拐了好多个弯过后才进了坤宁宫的院子。知夏动作熟练的背起他的药箱，掀开帘子率先跳了下去，才又抬了矮凳过来搭好，扶着他下了马车。
“许先生里面请。”知夏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他迈步，就连忙背着药箱走在前面带路。等带着他走到欣冉说好的地方过后，她才放下药箱出去给他沏了一壶茶。
把沏来的茶放好，她对着许医师笑了笑，说了句稍候片刻，就转身退出了房间。
许医师端着茶杯，有些无聊的在茶室里转了起来，最后在墙上挂着的那副丹青下面停下了脚步。
欣冉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他捧着茶杯对着那副画啧啧出声：“许久不见，医师别来无恙。”
“草民许一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姿态标准的对着欣冉行了礼，等到那句平身，才连忙谢了恩站了起来。
想不到昔日里为了嫁给情郎都愿意绝食明志的小姑娘，居然会成为这后宫之主。
“来的时候听那个小宫女说，娘娘今日里身子有些不适？你看是先由臣为娘娘诊脉呢，还是……”欣冉不说话，许一只有硬着头皮主动开了口。
这深宫大院可是这天底下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可不愿意跟人耗在这里。
“不急在这一时，只不过本宫近来突然想起当日里先生对我的救命之恩，又不能出宫去看先生，如今想见先生一面，也就只有劳先生费力多走走了。”
欣冉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抬手从墙上取下之前许一看着的那副丹青，卷好过后才双手递过去说道：“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许一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那副画，有些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又摸了两下，才拱了拱手开口道：“娘娘有事不妨直说，但凡我许一能做到的，自然是愿意为娘娘排忧解难。”
“我听说你今天去沈相府上了？”他问的直接，欣冉也答的爽快，开门见山的直接扔出了自己的问题。
“去过了。小姐是想问相爷的病情？”
“我听人说是病情突然恶化，恐有性命之忧，就连这整个京都的医师都看过了都毫无头绪？”
“我去的时候沈相已经昏睡了大半日了，脸色青紫，出气多进气少了。我也就只有开了一副猛药，想靠着药性相冲让他能短时间的醒过来，旁的，我却是不敢保证了。”许一斟酌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药的事来。
“那先生觉得，沈相是否能醒过来，又是否能恢复如初呢？”
“如果那夫人真的敢给他喂了我留下的那服药，我有七成把握相爷会醒过来。至于恢复如初这件事嘛……”
说到这，许一的语气顿了下，看着欣冉摇着头叹了口气。
“那你可有看见沈家那个新出生的小姐？大概半岁左右的样子。”
“半岁左右的小姐？”许一思索了一阵，才想起他进门的时候成玉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娘娘她怎么会去留意那么大的一个小姑娘呢？
“见过，草民去的时候，那小姐正又相府的夫人亲自抱着守在床前呢。”
“那，先生可有看出那小姐与旁人可有什么不同之处？”欣冉有些急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