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地里的男童,就是才九岁的墨玦。
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他真的好饿,好饿……
二皇子见到他伸出了手,笑的更加嚣张,忽然一抬脚,狠狠的踩到男童伸出的手上,用力的碾压起来。
墨玦痛苦的呻吟一声,右手混合在雪地里融化的雪水之中,已经血肉模糊。
“黑虎,去,给本皇子咬死他!”二皇子冷笑着说道,语气恶毒。
那太监怀里的细犬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见到墨玦敢抢自己的狗食,竟然一下子从太监怀中越下来,呲起锋利的狗牙,恶狠狠的朝他扑去。
他护住狗食,死死的抵住细犬锋利的血盆大口,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捡起盆子里的狗食,大概是一些碎肉。林熙这才看见,男童一直护在手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馒头。
二皇子冷笑一声,伸出的脚对着男童另一只手,眼见着,就要再一次踩下去!
“住手!”
稚嫩清脆的童声,传到男童的耳中,让他有些恍惚。
二皇子毫不理会,表情厌恶狰狞。
“你没有听见,我让你住手吗!”女孩的声音悦耳动听,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不容置疑。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墨玦极力的抬起头,用了最后的力气,只看见一抹浅粉的颜色在眼底绽放,好像,是天上的仙子。
甜美清纯的女童,肌肤似雪,长发如墨,粉嫩饱满的唇瓣,星子般闪烁的明亮双眸,对他显露出一个软糯的笑容。
墨玦还没有看清她的神情,映着漫天风雪,温热的气息,就将他轻轻包围。
下一刻,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二皇子当时已经十三岁,刚在郡主的册封盛典上见过了林熙,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狰笑,便笑嘻嘻的打个招呼:“原来是阮小郡主,您怎么逛到这里来了,让阮国公找不着了可该着急了,晔秀这就送您回去。”
“二皇子哥哥,这个人是谁?”林熙并不在意墨玦满是污血的身体,轻轻地将他搂在怀中,感受到墨玦瘦骨嶙峋的身体,她不由心生怜悯。
娘亲说过,如果自身强大,就要好好保护弱小的人。
她是阮家的嫡女,还是北墨的郡主,就要保护被欺负的人。
“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奴才,不懂规矩,敢抢本皇子的吃食,阡阡郡主你还小,本皇子这不过是在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哪敢污了你的眼睛。”
说着,二皇子便来到林熙身边,用力的扯开两人,把自己的暖手炉塞到林熙怀里,还给林熙掸了掸她粉色衣裙上被沾染的血污,笑容灿烂,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罢了,我们走,今日就放过他吧,本皇子带郡主去找阮国公。阡阡郡主,你可要小心着凉……”
隔着漫天的大雪,雪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墨玦,渐渐被染成白色。
林熙深深的望了一眼墨玦,便随着二皇子将她带走。
不知道为何,林熙心中升起的念头就是,若是她真的出面救了这个二皇子口中的奴才,那这个人,在事后一定会被二皇子更加心狠的报复。
直到二皇子将她送回到爷爷身边,她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冰冷的风雪刮着她娇嫩的肌肤,冻成粉红的颜色,她怀里紧紧地揣着宴会上各类的点心,重新回到那冰冷荒凉的宫殿外。
雪,下的越来越大。
林熙回到津风殿门口,果然,墨玦还昏迷着,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风雪掩埋,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没了呼吸,身上流出的血凝固成冰,和雪水一起将他冰存。
林熙看着墨玦犯了难,最后还是试图将其拖动,本以为墨玦会很沉,然而那样年幼的她,竟然毫不费力的就将他拖到了津风殿内。
这个男孩,瘦弱到让人心惊。
她想,他是在津风殿门口被打,应该就是着津风殿内的小太监吧。
津风殿如此荒芜冷寂,甚至没有一个主子,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皇宫中还有这样的一座宫殿。
林熙将他拖到冰冷的床榻上,摸了摸那冷硬的布衾,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泪花,忍不住将自己的暖手小炉放到他的怀中,小手就这样支撑着下巴,认真的守着他醒来。
当然不是二皇子那个坏人的手炉!那些皇子每一个都在她面前表现的温文尔雅又聪慧有趣,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还不会知道,原来,二皇子竟然是那样心狠的人。
她还取出一个装着热水的小水壶,将温热的清水蘸到青葱似的手指上,动作温柔的蹭在墨玦干涸苍白的嘴唇上。
林熙还记得,前段时间她的侍女阿碧,就是这样救助一名街边晕倒的乞丐的。
二皇子叫什么,林熙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那二皇子早在阮家覆灭没两年,便因为窥伺帝位,被先帝赐了一杯毒酒了结,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她唯一记得的,是墨玦醒来之后,那淡薄冰冷的眼神,那眼底浩瀚如海的嗜血,仇恨,悲怆……
男童的发丝有些暗黄,面容苍白,甚至挂着几丝血痕,但是即便如此,也始终掩盖不了他清绝到窒息的俊美容颜,冰魄般的眼眸,让人无法抗拒。
“你终于醒来了!”
小小的女孩从木头椅子上跳起来,也不顾周围的破败灰尘,从怀里一份又一份的往外掏出点心小食,都包在手帕上,摆到他面前。
“你可是很饿?这些点心都给你吃吧。”
墨玦没有说话,却立刻将那些精致无比的点心塞到嘴里。
他吃东西的模样并不高雅,甚至十分粗鲁。
这些食物,如果吃不完被别人发现,他或许又要换来一身伤痕。
她的脸上带着软糯的笑容,平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嫌弃,清甜的气息,眼神温软又不失干净,仿佛散发光芒的珍宝,在冰冷到没有一点人气的大殿中莹莹生辉。
林熙从小水壶中倒出一小碗干净的水,放到墨玦的眼前——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碗,还磕破了一个小口,她拿手帕擦了擦,才让他用。
墨玦轻轻地抓住那白瓷碗的边,热气染上指尖,一点温热传递到冰冷疼痛的身上,而那碗口处的破裂带给他细微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在做梦。
他失神的看着林熙精致纯美的面容,下意识的,想要掩盖自己破烂脏污的衣衫。
自己,好脏。
他好怕玷污了这玉做的女孩。
他遇见她,在最狼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