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头上的花冠自然早就留在了流云斋,风声呼啸而过,墨玦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柔顺,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他不知从谁身上拿了一把长剑,剑身忽然化做龙吟,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爆发出如湛蓝的冰霜。
浓重的血腥气息,在幽暗的长夜里弥漫开来。
在林熙的眼中,眼前银亮而雪白的身影好像化作鬼魅,身形快的不可思议,然而墨玦的动作有多残忍,即使没有月光,她仍旧能看见那遍布整个街道的碎肢残骸。
那人的身影如风雪裁剪,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想将这个人揽入怀中。
紧拥他,告诉他:
不要怕,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男孩了。
“那林熙身边的人是什么人?武功怎么比林熙还高……我养了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吗?”
黑暗的角落之中,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皱着眉,冷冷的看着那奋力厮杀的二人。
“大公子,我等也没有想到,我等在此埋伏很久了,本以为刚刚那波墨晔皇的余党已经将两人拖得精疲力尽,没想到这个人武功实在太高,或许,这人就是林熙手下的雪将沧澜!”
一名蒙面的属下躬身低声解释道,如此寒冷的夜里,他恐惧而尊敬的看着青年,满头大汗,就差跪在地上磕头。
“这人剑气如霜,的确可能是雪将,但你不是说雪将在驿站之中?”青年反问道,看着那遍地的残骸鲜血,眼中充满杀意。
“我等不知……”那名手下也无法确定到底墨玦到底是谁。
眼见着林熙二人距离大运河岸边越来越近,青年叹了口气,抬手,他的属下连忙将一把巨大的银色弯弓递到他的手中。
取箭,箭芒杀机四射。
搭弓,直逼林熙而去!
“云麾将军林熙…。得罪了玄家,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只是这代价,可能是你的命——”
林熙已经看出来,墨玦如今是因为功法而进入了几乎走火入魔的状况,所以只能放弃逃跑,一路为以命相搏的墨玦掠阵,不知不觉,身上也落了几道伤口。
林熙虚晃几招,手臂又一次被刀刃蹭到,留下一道血色,鲜血将月白的衣裳染得血红,仿佛绽放的红莲,与同样浑身是血的墨玦莫名的契合。
她还得分心想着怎么让墨玦不再疯狂的杀人,忽然,耳边响起破风声。
“阮阮!”
一声疾呼,带着惊恐和嘶哑传至耳畔,她还来不及反应墨玦脱口而出的称呼,就见墨玦的身体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转瞬间,已经飞掠到林熙面前。
与此同时,一支寒光四射的箭羽在林熙的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那种距离……
林熙无法抵挡,只能尽量挪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上到要害。
“噗嗤——”箭入皮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
没有料想中的疼痛,下一刻,林熙已经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墨玦!”
她震惊的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他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揽在怀中,左肩膀临近胸口的位置,一把银色的利箭带着鲜血将他洞穿。
“咳咳……”
一缕血丝从他殷红的唇角溢出,墨玦咳了一声,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林熙,一点点收紧着自己的怀抱,那一身洁白似雪的云袍在暗夜中沾染上无数血色。
他轻轻的勾起唇角。
“你,还笑?”林熙眼中隐隐闪过一抹钝痛,低声开口,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这个男人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明明,受伤的是墨玦。
“我……这一次,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走的。”
墨玦抿唇,他不想让自己在林熙面前表现的太脆弱,表情平静,仿佛感受不到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清浅的眼眸泛着湛蓝的色泽。
“臣怎会走呢。”
“还有……”墨玦摇了摇头,笑的温润清绝,染血的手指抚上林熙白皙俊美的面庞,“这一次,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你的心,是不是很感动?”
林熙听见这句话,本来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眶,一下子干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遭的追赶杀伐声音,似乎伴随着这一箭而减退了一些,血腥的气息蔓延,寒风却呼啸的更加急促。
“你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林熙警告的说,见墨玦仍旧淡定自若开玩笑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红,只是周围昏暗,墨玦并没有瞧见。
她身上如今亦带着伤,而且两人一路施展轻功,内力几乎已经耗尽。
林熙看向周围,天地间昏暗寒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间废弃的屋舍,林熙用脚轻轻踹开门,眼前漆黑一片,只有灰败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她先扶着墨玦进来,喘了口气,将肩上扛着的高大男人毫不犹豫的扔到一片干草堆里。
——愿意逞强?厉害了您嘞。
墨玦闷哼一声,右手捂着肩头,那支银白的箭羽还挂在他身上,不停地流着鲜血,让原本就清绝的男子脸色更加苍白。
林熙折身将房门掩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处已经远离了繁华的街道,夜色渐深,气温越发低了起来。
如今冬日里寒气逼人,夜色掩蔽,足以让那些刺客短时间难以找寻他们。
林熙坐到一处凸起的石板上,轻咳一声:“我们一路从流云斋,都快逃到淮州城的郊外了,却没有一人发觉?”
墨玦坐起身来,运行着内力止住鲜血,低声道:“天亮之前,或许更快,墨灼若不是傻子,玄羽卫自会来援的。”
因这一箭两人耽搁了时间,墨玦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息在黑暗之中蔓延,林熙烦躁的准备扯下一块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上伤口。
“等等,这次您让不让臣包扎?”林熙的手拂在墨玦的肩头,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墨玦可是十分嫌弃自己的。
墨玦对着林熙,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傻子。
林熙咒骂了一句,皱眉看着墨玦的箭伤。
“你忍着一些,臣随身没有带麻沸散,肯定很疼。”
“你吹吹,朕就不疼了。要么,朕给你吹吹吧。”她身上的伤口也不少,只是都是皮外伤,她也不喊疼,墨玦看着心疼不已。
林熙不再说话,墨玦感觉这人正在仿佛审视猎物一样,目光在他身上梭巡,紧接着,少年身上纯粹又火热的气息飘来。
这种感觉让墨玦微眯起双眸,有一些愉悦。
“熙儿,朕好冷。”墨玦脸色青白,说出的话都呼吸出白色的雾气,看起来的确很冷。
林熙无声无息的坐到他身旁,一只温热的小手搭上墨玦的胸口,一寸寸的在箭羽附近抚摸着。
墨玦微睁开眼眸,深潭似的玄目之中,尽是蛊惑人心的妖冶。
“嘶——”
他终究是没有忍住,低声喘息了一声,不是疼的——
是爽的。
墨玦没告诉过林熙的是,他的痛觉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导致,也或许是幼时被欺辱了太多次,从小就只有别人的一半的感觉。
俗称:抗揍。
“原来,皇上也知道疼。”黑暗中,林熙已经摸到了那箭羽的根部,一只手已经顺着墨玦的衣领,滑进他的胸膛上按住,另一只手捏住那只利箭。
她的五指纤细而火热,柔软的指腹覆着一层因为常年握剑拿枪而产生的薄茧,在墨玦冰凉的肌肤上划过,好像撩起了一阵窸窣的火苗。
“疼,熙儿。”
墨玦委屈的说道,其实心中想的是那只手,最好永远也别离开他的胸口。
“熙儿?”
林熙冷哼了一声,稍稍动了一下手指,借着窗外透露出的模糊光亮,隐隐看见墨玦拧着眉头的面容苍白如雪,额头浸出豆大的汗珠,好像极为疼痛难忍。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手中却猛然发力。
“墨玦,你记着,你的命比臣重要百倍,千倍。挡箭什么的,自古都是臣子替皇帝挡,你见过谁,是皇帝替臣子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