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灼的心中,墨玦一直都是一个怪人,一个没有任何理由,一次又一次包容自己的怪人。
墨灼仍旧记得,她第一次知道墨玦这个人存在的时候,还是息南告诉自己的,她说,津风殿有一个叫小白的太监人很好,十分有趣。
即使是那时候还年幼的墨灼,心中除了阮阡陌,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人,她害怕那唯一的一份光也被夺走,也怕林熙受到欺骗,立即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那个叫小白的太监竟然是九皇子墨玦。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她没有告诉息南墨玦的真实身份。
直到,阮家......一夜倾覆。
息南死了。
那个活泼开朗,同时乖巧的让人怜惜的女孩,离开了她的生命。
她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在意自己的人,也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意义。
在万念俱寂的时候,她想到了墨玦,冥冥之中,她好像确信那个在津风殿内默默无闻的少年,比起大名鼎鼎的御爵王,更加具备成为帝王的潜力。
墨玦对于她忽然的到来,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她说,她要学武,墨玦为她找到了上一任琴女做师父,她说,她要兵权,墨玦将玄羽卫交给了自己。
可是......
墨灼永远无法忘记年少时那一幕。
“墨玦,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墨灼想到那一抹,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细软的长剑,直逼墨玦的胸口。
“为何?你想知道理由吗。”
“本宫不想!”墨灼尖锐的说道,“当初,本宫亲眼看见你杀了上一任琴绝,他是养育你那么多年的师父,他对你那么好,你都敢弑师,墨玦,你的心中除了当初的阮阡陌,根本没有人的情感,你就是一个怪物。”
墨玦自嘲的勾起了唇角。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说为什么,他不管对墨灼再怎么好,墨灼也从未相信过自己。
墨灼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怪物。
“你笑什么?”墨灼咬紧牙关问道,剑尖刺入了墨玦胸口的龙袍,划破了衣服的布料。
大殿之上的人也没有想到变故会发生的如此迅速,一时之间都不敢阻拦,唯有墨晔阳看着二人的交流,脸色越来越阴沉,恨不得夺过墨灼的剑,一剑刺死墨玦。
“朕笑你就是一个傻子,墨灼,你是知道的,陆佑可以假扮成朕。”
墨灼瞳孔一缩,多年前的那一幕在眼前浮现。
上一任琴女是她的师父,上一任琴绝则是墨玦的师父,琴绝虽然断情绝爱,终日寡情,但一直默默地守护着琴女和听琴轩,也关爱着自己的弟子,只是他不善言辞。这些,墨灼都看在眼里。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赶到琴绝的房间,亲眼看到少年墨玦将剑刺入琴绝的胸口,随后,戴上了那张属于琴绝的面具离开。
琴女悲痛欲绝,离开了墨都,开始云游四海,将琴女的位置给了自己,而新一任的琴绝,则成了墨玦。
从那以后,她只要一看到墨玦,就会想到当初的一幕,再也无法相信他。
若......那日她看见的,根本不是墨玦,而是陆佑假扮的呢?
“陆佑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授意,他怎敢如此!”
墨灼正在思忖着,无意间对视到墨晔阳泛着猩红的眼眸,大脑忽然一阵刺痛,话语脱口而出。
同时,她手中的剑无法控制的朝墨玦的胸口刺去。
“墨灼——!”
一道快如闪电的紫色剑影,刹那间冲到了墨灼的面前,将她手中的剑打飞出去。
玉阶尽头,林熙缓缓走进玄武殿。
她的手张开,刚将斩夜剑用尽全力抛出去,身上猩红的披风上血迹斑驳,被夕阳出淡薄的血色,周身都笼罩在一层血雾里。
隔着九层玉阶,林熙的目光与墨玦对视,见到他仍旧一身浅色的龙袍,安然无恙,唇角倏然间勾起一抹笑靥。
明媚,炙热。
“咳咳咳......墨晔阳,你做什么!”
墨灼手中的剑被林熙的斩夜剑震的脱离到地上,同样也让她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杀了墨玦,直到她反应过来,是墨晔阳对她用了蛊惑之力。墨灼咬破舌尖,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让她清醒过来。
她回过身,眼睛逼视着墨晔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捂住唇瓣,鲜血从白皙的指缝一滴滴落下。
“灼儿,我只是想帮你狠下心。”墨晔阳轻轻地笑了笑,看向林熙的眼底却是一片凶戾之色。
他并不知道林熙就是当年的阮阡陌,他只知道,墨灼在面对这个少年的时候,总是流露莫名的包容和熟悉。
“林将军回来了?”他沉沉的笑着,“你以为,不足六千的熙南铁骑能够救墨都吗?林将军只身前来,未免太过托大......”
整个墨都,早已被五万夜以继日潜来的淮南军队包围,而墨都这几万的御林军,也已经为他所用,今日玄武殿上,他不过是前来寻个诏书。
“本宫无需他人为本宫做决定!”墨灼冷冷的说道。
林熙擦了擦脸颊的血迹,回望墨灼,脸色严肃,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灼姐姐,你若是做出了这个决定,才会悔恨。因为墨晔阳与你根本没有丝毫关系,墨玦,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我本想在这次回都之后,亲口告诉你的,只是没有想到墨晔阳的动作这么快。”
墨灼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浓黑的凤眸猛地睁大,其中的幽蓝色火苗,仿佛被定格的冰晶,死死的盯着林熙。
“......息南,此事,开不得玩笑。”她慢慢的说道。
林熙这句话带给大殿之上百官的震惊之大,大到让人都忽略了墨灼口中的“息南”二字。
“灼姐姐,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这一种可能?北墨皇室之中,除了你与墨玦,还有谁有着西极的蓝色眼睛?”
墨灼仍旧不敢相信,她感觉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仿佛是一个笑话,呆滞的转过身,看向墨玦,糜艳又清澈的声音压得极低:“本宫不相信,墨玦,你为何你不告诉本宫?”
墨玦望着墨灼与自己相似的凤眸,终于不再隐瞒。他的声音清冷淡漠,无比清晰的传到墨灼的耳朵里:“先帝不会让西极的血脉相认,因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
津风殿,玉露殿。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
一切,早就有了预兆。
先帝恨极了西极,杀人诛心,他要将两个本是亲兄妹的孩子放在两个相似的宫殿里,却又要让他们永不相认,折磨他们一辈子。
“所以......”墨灼看向墨晔阳,眼神之中带着审视,渐渐的泛起水色,她轻声问道,“墨晔阳,你一直在骗我,对吗?你究竟是谁?”
如果说,林熙是她幼时候一道注入心脏的光,那么墨晔阳,就是救了她一命的稻草。
他与她并肩,同时,也带着她沉沦。
“本王是墨晔阳,本王,才是天命!”
墨晔阳低声吼道,他不再理会众人,回身朝御林军统领下令:“将陛下带走关押,而此处的任何一人,都不得离开玄武殿半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至于外面的熙南军......”
他顿了顿,眼中充斥着杀意和嗜血:“都杀了,片甲不留。”
御林军统领点头,凶戾的笑了笑,刚要领命离去,忽然失去了一切声音。
墨晔阳听不到回应,不耐烦的回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御林军统领身旁的一名小将,已经将手中的剑捅到统领的胸口,统领口吐鲜血的蠕动了几下,惊骇的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将军,陛下,末将幸不辱命!”
大殿中央,程穆抽出佩剑,带出一道血花,傲然的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