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曜:“对于佛陀来说,没有苦和甜的区别。”
佛子这个人很无趣,不会主动跟人说话,你问他,他回答的都是禅语,不在乎吃得穿得,睡得,所处的环境,他每天不是打坐就是念经,其他的一点爱好和活动都没有。
容嫣是活泼爱玩的性子,按理说她跟檀曜这种心里只有佛祖的佛子,是相处不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每天都想来陪檀曜一会儿。
檀曜说一个字,她能说十句,檀曜不讲究吃的,她就往檀曜嘴里塞很多零食。
檀曜越是不会笑不会生气,她越想逗檀曜,想让檀曜有凡人的情绪。
虽然并没有成功,但容嫣还是每天都来檀曜面前。
她喜欢闻檀曜身上的香火味道,他的平和,身上带得佛性,多暴躁的人都能被感染得安静下来,心里也是宁静安稳的。
容嫣不喜欢写字,但这几天为了让檀曜快些好起来,她聚精会神废寝忘食地抄了很多佛经。
迎雪端着托盘进来。
容嫣转身从那托盘上端下来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用勺子搅拌后,便挖了一勺喂到檀曜嘴里,“檀曜,其实荷塘里早就没有莲蓬了,不过这莲蓬是我亲手摘的,剥好让厨房给你煮了这碗莲子羹,你尝尝。”
这段时间檀曜喝了不少苦药,但伴随而来的是容嫣喂的各种蜜饯,以及甜的糕点粥类。
他之前不怎么吃甜,突然一下子吃这么多,自然会牙疼。
不过佛子可以摒除世间一切苦痛,所以这牙疼也不会在意,伸出胳膊时,那腕上的沉香佛珠先出现在了容嫣的视线里,他把碗端过去,自己低头吃着。
这坐在床上吃东西,也破了修行之人的规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像已经在无形中,被容嫣破了很多戒了。
奴仆推着司徒景行进来,这是他每天给檀曜看伤的时间,穿着一身浅色衣衫,风雅温润。
在看到容嫣转过来时,司徒景行唇畔更是噙着一抹和熙如春风的笑,语声轻柔磁性地喊容嫣,“嫣儿妹妹。”
司徒景行属于容嫣不好的那部分记忆,赫连祁给了容嫣自由,但容嫣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对孩子负责。
所以即便容嫣回到了容家,还是有各种好东西送到容府,吃穿住行玩都包括在内,容嫣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云锦是宫内送来的,佩戴的首饰也是赫连祁从国库里挑选的,吃得水果糕点等,都是出自宫廷的御膳房。
十几个太医都在容府,容府四面八方都潜伏着暗卫,华良善也在容府。
容阔和容夫人不想让司徒景行接近容嫣,但赫连祁让司徒景行负责容嫣的胎,而且司徒景行得给檀曜看伤,檀曜好起来了,才能救他们的儿媳妇月鸢。
因此容阔和容夫人只能让司徒景行留在了府中,不过派了人限制司徒景行的活动范围,尤其不允许司徒景行没事时往容嫣面前凑。
为此,司徒景行只能在容嫣来看檀曜的时间里,过来给檀曜换药。
“景行哥哥。”容嫣见到比自己年长的,都叫哥哥和姐姐,不认识司徒景行了,现在她对司徒景行,便跟对其他人一样,那声哥哥真是叫得又甜又软。
司徒景行有点受不住,竭力把她这个仇人和他的白月光容峥鸣区分开,才没有失了仪态,滑动轮椅来到容嫣面前,“景行哥哥本来是想陪你一起摘莲蓬的,但景行哥哥的腿……”
司徒景行垂下眼眸,面上是落寞和卑微,片刻后抬起头凝视着容嫣,带着紧张忐忑问:“景行哥哥是个废人,嫣儿妹妹会嫌弃景行哥哥吗?”
容嫣身侧的迎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她家小姐失忆后,这些人都开始装起来了。
除了隔三差五在府外,想方设法要进来的前丞相沈瑾书,就是司徒景行,立得是茶里茶气病弱无依,楚楚可怜的人设。
“当然不会,景行哥哥不要妄自菲薄。”容嫣对上司徒景行那泛着湿润的墨眸,抬手拍了拍司徒景行的肩膀,真诚地安慰。
“景行哥哥的医术这么厉害,是那些身强体壮的人远远比不上的,他们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景行哥哥这样救死扶伤的医者,不应该因为身体上的残疾,而被嘲笑歧视,你应该被敬重。”
“景行哥哥,若是有人敢羞辱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们!”容嫣握了握拳头,很凶的样子。
司徒景行看着这样的容嫣,一身红裙,周身都缀着珠宝明玉,是那么明艳动人。
她最近是真的胖起来了,不分时间地吃,那脸颊都鼓起了肉,圆了一些,更显天真无邪。
如果不知道她的年龄和那些过往,真的会以为她是少女,小姑娘。
司徒景行墨色的眼里溢出了笑意,在天光下整个人更显温柔,唇畔的笑怜爱又宠溺,点了点头应着容嫣,“好,谁欺负景行哥哥了,我就报嫣儿妹妹的大名,回来再找你告状,你替景行哥哥揍他们。”
司徒景行心里在想,现在的容嫣天真烂漫,谁不喜欢呢。
主要是这样的容嫣,好哄,好骗。
第二天檀曜果然好起来了,他不再躺床上,如往常穿了一身绣着千叶佛莲的白衣,缓步而行,脚步从容轻盈,落地无声。
他手持念珠,穿过长廊,那抹修长清绝的身形在分割的光线中,来到容嫣的院子外,就听见了悦耳的笑声。
容嫣跟迎雪几个婢女在玩毽子,踢得又高又远。
檀曜进去时,那毽子正好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容嫣喊他,“檀曜哥哥,你快踢过来,不要让它落地了,我们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没让毽子落地了,还要更长。”
檀曜的反应很快,膝盖一抬,便把飞过来的毽子给容嫣传了回去。
容嫣拍了一下手,周身的配饰作响间,接住毽子又踢给了檀曜,“檀曜哥哥厉害!再接!”
檀曜没有不耐烦,抬起脚尖轻轻一动,毽子便传给了容嫣。
容嫣再踢过来,他再去接……如此好多个来回。
那毽子是孔雀羽毛做成的,飞到半空中时被阳光照得五彩斑斓,迎雪惊讶地发现在沈瑾书和司徒景行都立人设时,佛子竟然也开始崩人设了。
不过佛子踢起毽子来也是那么沉着不急不忙的,他每次总是能精准预判毽子落到的位置,人两个步子过去,绣着千叶佛莲的衣袂扬起间,他便站在了毽子落下来的位置,屈起膝盖把毽子传给容嫣。
容嫣踢毽子的角度很刁钻,而且每次都很高,五六个婢女轮流陪容嫣玩,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接毽子的过程很艰难狼狈。
反观檀曜,轻轻松松,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动作优雅行云流水,气质一如往常的神圣清贵。
佛子在这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中,眉眼有了温度,仿佛从神坛走下来,入了这凡尘。
容嫣踢了好多下,每次檀曜都接住了,她耍赖,笑着叫檀曜让让她。
本来以为做什么都认真虔诚的檀曜会置之不理,结果他当真放水了,而且放得还很自然。
容嫣是跟他开玩笑的,见他纵容着自己,容嫣的笑声更明快了。
毽子落到檀曜腿边的地上,檀曜看着在初冬的暖阳中笑着的女子,他的白袍翻动,脚尖挑了一下,那色彩斑斓的孔雀毛毽子,向容嫣飞过去。
花豹正趴在秋千上,婢女偶尔推一下秋千。
秋千荡来荡去,它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忽然耳朵动了动,听见毽子朝自己这边飞来,花豹一跃而起,脑袋猛地顶了一下毽子。
毽子飞向檀曜,檀曜轻松接住,给花豹传过去。
花豹探着两只前腿,又一次跳向半空中接毽子。
容嫣偶尔也会接一下,鼓励花豹多运动,别总是吃了睡吃了睡。
它从来到容府后,胖了十斤不止,再这么胖下去,就真的是一只大猫了,到时候没有同类愿意当它的伴侣。
花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胜负心上来了,来来回回跟檀曜、容嫣还有婢女,传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毽子。
不过容嫣体力不支,只是偶尔接一下。
婢女们也累得不行,喊着自己不如花豹,花豹这是要成精。
花豹听后高高地昂起头,嗷呜了一声,那俯视人的目光极为傲慢不可一世。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咦?”容嫣歪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样的花豹,正要说些什么。
花豹忽然身子拱起,瞬间进入了攻击状态,那线条型流畅的身体一跃而起,皮毛油光发亮,动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再看过去时,它已经站在了院子的墙头上,正跟墙头外的一人对视着。
而墙头外的人,是沈瑾书。
自从赫连祁登基后,他就主动辞去了丞相的高位。
从那天起,京城的人就再也没见到过名满天下的沈丞相,人品高洁贵重的沈帝师了,他好像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失了。
但实际上,沈瑾书只是带着母亲搬家了。
他把容府两侧的宅子都买了下来,走正门找容嫣,容府的人有容阔和容夫人的交代,根本不让他进。
他和司徒景行、赫连墨等人被划分到了一起,想尽办法都没能见到容嫣。
一个月过去了,沈瑾书抛开礼义廉耻,搬来梯子踩上去,就趴在了容府的墙头上,正好是容嫣的院子。
沈瑾书站在墙外的梯子上,看容嫣和檀曜踢毽子,听着欢声笑语,足足半个时辰。
他的唇角也扬起,一向克制高雅的面容上有着怜爱的笑,清润的眼眸随着容嫣的身影移动,渐渐变得深邃。
他本来打算上了墙头,想办法进入院子里的。
结果刚抬腿上去,沉浸在游戏中的花豹终于发现了他,一跃而起朝他扑来。
沈瑾书被惊得身子往后仰,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那花豹却特别恶劣地抬起粗壮的前肢,推梯子。
梯子向后仰去,沈瑾书的人也是。
片刻后,只听“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院子里的迎雪和几个婢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继而全都捂嘴笑起来。
容峥鸣这时从宫里回来,找容嫣,恰好撞见这一幕,看到阿姐在和婢女一起笑,他走过去道:“阿姐不必在意,估计又是京城哪个爱慕阿姐的公子,见不到阿姐,便做登徒浪子。”
阿姐还没跟赫连祁定亲时,爱慕她的男人和追求者都能从容府排到护城河了,有些纨绔为了见到阿姐一面,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过,来一个赫连祁收拾一个,可以说这京城世家大族、王侯将相家的少爷们,几乎都被赫连祁揍过一遍了,再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纨绔,都怕比他们还狂妄的赫连祁。
正是因为赫连祁的严防死守,所以即便阿姐名动京城,但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这也是为什么她做了赫连墨的皇后,后来成为太后,却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是容将军府的嫡女的最大原因。
“刚刚那个人长相端正,气质也很好,看着倒不像是登徒浪子。”容嫣看到了沈瑾书,一张脸俊逸疏朗,气质温润又高洁如竹,应该是学识渊博惊才绝艳的读书人。
容峥鸣也不想时刻在容嫣面前是一副紧绷防备的状态,闻言挑了挑眉,跟容嫣调笑了一句,“阿姐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