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应了一声,进屋把糯糍端出来,摆在靠池塘那张桌子上,两人中断了谈话,同时看过来。
齐大娘也走出来,指着九月那张桌子笑道:“早盼晚盼,终于把这张桌子盼圆了。”
九月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把碟盘端回来。
“别啊!”齐大娘忙把她推回去,接着又把尚云也推过去:“大娘开个玩笑,那可是你们的专属桌子。”
尚云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来:“这么多年,让大娘劳心了。”
“把你们当成自家孩子一样,说谢不就见外了么?你们慢慢吃,特别是九月哥哥,尝尝大娘的手艺进步了没有,我们去把杯盘洗刷干净。”齐大娘笑得眼睛成了一缝,然而向齐大爷招招手。
齐大爷会意,笑呵呵的站起来:“对对对,等洗完盘子,我跟九月哥哥还要好好下一盘,决出胜负。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摞下话,二老飞快闪人了。
“尝尝!”九月用竹筷夹起薄荷馅的糯糍放在他面前的小圆碟里。
“这些年,你常来这?”他漫不经心的问,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
“没有。就上次匆匆来了一回。”她不能告诉他,自家里变故后,就再也没来过。那样的不愉快记忆只会提醒两人的处境,只会让此时的温情消散更快,她竟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光,这样温柔这样耐心的他。
“嗯,还是当初的味道。”他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越发黑沉的天空,说道:“就连木屋和凉亭,也都如初见的模样。”
初见?九月垂着头,脑中就随着他的话,自然而然想到了纳兰性德的那首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尚云,你是这个意思吗?
一颗红豆馅的糯糍落在她面前的小碟里,略显清冷的声音飘过来:“想什么那么入神?”
九月抬眸,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拂开刘海:“我在想,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两句词。”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的额前碎发上,声音微沉:“那你想到了什么?”
九月心一横就说出口:“变了心的人,会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搪塞过来。到那时,初见模样,又有几分可怀念?”
“你在说什么?”他脸色迅速发沉。
“如果没有变心,为何处处要保持距离?如果已经变了心,为何要留我在身边?”她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突然发狠的一筷子戳进面前的薄荷糯糍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月看着那枚可怜的薄荷糯糍,暗暗叹息。嘴上却礼尚往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不过我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气恼的丢下筷子,冷不丁的道:“慕九月,你我之间的关系越简单越好,职场容不下第二种身份关系,你是公司看重的人才,请保持清醒。”
她被他的话噎住,胸口胀闷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轰隆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密集的洒下来。
雨点被风席卷着带进凉亭,九月背对着荷池,衣衫穿得又薄。不消一会,整个背部就被雨水飘湿。只因双方闹僵,尚云在气头上,只怒目炯烔盯着她的脸,并没注意到她的背已经被雨打湿。
九月则因为被他一句话伤了心,索性自暴自弃糟蹋身体出气。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好好的天气,怎么就雷雨交加了。”齐大爷从木屋里走出来,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怪异气氛,“九月,你都淋到雨了,怎么还坐着不动呢。”
边说着边急急走过来,放下凉亭上的卷帘。
尚云这才移开视线,起身把她拉进来,看她湿衣夹背,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心中又痛又怒。“你怎么回事,淋到雨都不会躲?”
“我自作自受。”九月撇开脸,眼眶发红。
“你们这是怎么了?没事没事,换件衣服就好了。”齐大爷被两人吓一跳,这才察觉到两人情绪变了。
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向屋里嚷嚷:“老婆子,快找件衣服给九月,她衣服全湿了。”
齐大娘正在准备晚餐,被齐大爷一嚷,误会了,惊乍的跑出来,“九月,你掉池里了?”
“大娘,我没事。”
“还说没事,天这么冷,随我去换件干净衣服。”齐大娘过来牵她的手。
“不用了。”说话间,尚云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她不拒绝,也不看他。尚云阴沉着脸看她一眼,随即稍微舒缓表情,对二老道:“齐大爷,大娘,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天都黑了,还下这么大雨,你们怎么回去?雷暴雨中开车也不安全哪!”齐大爷急了,他还想跟吃过晚餐再跟他下两盘呢。
齐大娘也不同意,道:“说的没错。而且九月身子湿成这样,这一路上还得耽搁几小时呢。她得冻感冒了,我可不放心你们这么走。”
“我们今晚不回宝宁市,先找个酒店住下来。”尚云坚持要走。
“既然不回宝宁市,那干脆住大娘这里,虽然简陋了点,但至少安全。”齐大娘又说道。
齐大老随声附和:“对啊,江源虽然偏僻,但每逢周末来看海的人特别多。再加上这恶劣天气,估计酒店和宾馆都住满了,你们就留下来吧,你齐大娘把菜都准备齐了,咱爷儿俩今晚好好喝两杯。”
“不能这样麻烦你们二老,何况她这衣服湿着,去了酒店可以让人送去干洗,不然明天还得穿湿衣服上班。齐大爷,大娘,再见!”他去意已决,牵着一言不发的九月就走。
“诶,那我给你们拿把伞......”齐大娘喊着话,两人早已钻进雨幕里。
云尚帮九月用外套护住头,半搂半扶的把她塞进车里。
齐大爷看着两人相偎的背影若有所思:“老婆子,你说这兄妹俩,感觉怎么像是一对情侣啊?”
“兄妹?除了名义上曾是兄妹,你哪只眼睛看他们像是兄妹啊?”
“你的意思是……”
“十年来我只是怀疑九月单相思,但今天我可以肯定——这是两个人的单相思!”齐大娘得意而睿智地笑了。
“老婆子,你是不是大脑短路了,两个人那叫相爱,就不叫单相思了。”齐大爷皱眉纠正道。
齐大娘提高音贝吼道:“你懂什么?!两个把爱情表露出来不遮掩叫相爱,双方只在心里爱着彼此不说出来互相折磨叫两个人的单相思。他们属于后者。”
“那我们呢,是哪一种?”齐大爷嘿嘿一笑,四两拨千金的化解了妻子的怒焰。
果然,齐大娘不自然的抿嘴而笑,低声骂一句:“老不正经。”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