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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细碎的阳光撒在房间其中一面墙上,用冬日里独有的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些许冰冷的夕阳温度映射着挂在墙上的一把吉他。

哑光原木色的吉他面板、背板以及琴腰处都有几条长短不一的裂缝,显然是一把经历“风雨”的吉他,即便被摔裂过,还是被好好修复后特地展示出来,并没有放入琴盒收藏,意味着这把吉他对主人的意义不一般。

午觉正睡醒的简棠迷糊着双眼盯着墙上的吉他琢磨,有些想不明白在她负气离家后,她妈妈居然没把这玩意扔掉泄愤。

随即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有些回味过来自己确实是在家里她曾经的房间里午睡,并不是做梦。她慢悠悠地起床,眯着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在床尾凳上掏过一件连体的珊瑚绒家居服穿上,穿戴完整后边打哈欠边走向吉他。

中午被母亲从高铁站接回家,没说几句话的简棠在车上就开始犯困打瞌睡,车里温度正好在加上被正午的暖阳照耀着,在高铁上吃过才吃过盒饭的简棠实在忍不住瞌睡虫的挑衅。

虽说女儿三年没回过家,自己有着一肚子思念的话想要告诉女儿,但简月明心知来日方长,不急这一会儿,只不过宠溺地嘱咐了简棠一句:“棠棠,车里先别睡,不然到家了再叫醒你怕你又睡不着了。先陪着妈妈说说话。”

被困意裹挟的简棠半闭着眼睛“嗯嗯”应声。

这一路便是简月明指着路过的商场、剧场、酒店等坐标向简棠介绍接下来几天相关的行程安排。

简棠则是“嗯嗯”应了一路。

一回到家,简单冲洗后,简棠就换上睡衣躺进松软的被窝里睡得死沉。

像极了冬日里需要冬眠的其他动物。

也是在简棠睡够了起身后,才有空细想这房间里的变化。

被修复的吉他挂在墙上,她伸手轻轻一摸,手上不见丝毫灰尘,此时她的表情还不见得有多触动,当她围着房间转了转,发现她的书桌,小书柜,同样保持着和五年前一样的位置和状态,心里就开始泛酸,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变,除了衣柜,里面多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四季衣物,全部拆了吊牌又清洗处理过,方便她直接拿来穿,床上的床垫也换了新的同款,因为她躺下去换了好几个睡觉姿势都没体会到旧床垫上有的记忆垫功能,需要她重新躺些时日才会出现,化妆台上原来大学时候用的护肤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目前在用的品牌,都是全新才拆包装的状态,连桌上的化妆棉都是她常用的那款牌子。

时光好像停在了这个房间,因为一切都物品都没变动,刚醒来的瞬间,简棠甚至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离开家去往古越城那五年是黄粱一梦。

然而更新代替的物品又提醒着简棠,她的的确确是错过了三年和父母天伦叙乐的日子。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简月明温柔的嗓音随即响起:“棠棠,该醒啦,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不见简棠应门,简月明又叫了两声后打开了房门,只见已经换好衣服的简棠坐在床边出神傻笑。

“棠棠,想什么呢?”简月明走过去亲热地捏了捏简棠的脸庞,宠溺地问道。

简棠抬头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母亲,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腰,又低头用脑袋在母亲的肚子上来回蹭了几遍,这才重新抬头,睁着一双开始泛红的眼睛看向母亲道歉:“妈妈,对不起。”

简月明双手轻柔地捧起简棠的脸庞,微微笑道:“傻孩子,妈妈不怪你,你也别再怪自己了,好吗?”

三年前母女间激烈争吵的一幕幕在简棠的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放映着,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激烈的自己,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自己,自以为守护着神圣不容侵犯的爱情的自己,但也有她从未见过的悲痛伤心的母亲。

前程往事谁对谁错已不重要,决定回家的时候简棠就决定自己要当面向父母好好道歉,这是一个非常惨烈的前车之鉴,告诫她往后的生活中无论和父母的争议有多大,也要好好商量着解决,哪怕她适当做些让步,决不能再惹父母这般伤痛心寒,那毕竟是毫无保留爱着她的父母啊。

她甚至有心理准备,在她道歉后,她的父母会对她提出一些要求,可母亲“没有后着”的一句原谅除了让简棠感动,更让她觉得惭愧,惭愧之余,又震撼于母亲这般宽容如大海般的母爱,随即又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庆幸欢喜。

心头百感交集,以至于简棠说不出话来,只愈发亲热地抱着简月明,无声地在赖在母亲身上撒娇。

而前一秒还在微笑的简月明在简棠又低头赖在她身上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颤抖,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亦是立刻蓄满了水汽,无论放手三年让女儿走自己选的路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作为母亲,始终是舍不得和心疼,好在她乐天可爱的女儿总算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母女俩人各自感受着这五年分离带来的思念和对对方的愧疚,夕阳的余晖落在相依偎的母女身上,像是要把这一幕温情淬炼成可以永久回味的雕像。

时间一久,简棠骨子里的孩子气让她开始坐不住,她拉着母亲在她身边坐下,指着墙上已经淹没在夕阳光芒中的吉他说道:“妈妈,这个吉他你居然忍得住没砸烂啊?”

收敛神色的简月明横了一眼吉他,隐下心头对送出吉他的人的愤恨和嫌恶,淡淡说道:“我们宝贝的东西要扔也是宝贝自己扔,棠棠,你想扔掉它吗?”

简棠点点头,丝毫不见留恋地说道:“扔了吧,放在房间里除了积灰也没什么用。”

简月明内心颇为高兴,面上仍是不显半分,反而试探着问道:“不留下来做个纪念什么的?”

闻言,简棠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简月明话中的可行性,惹得简月明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噗~”眼见简月明的脸色终于开始有绷不住的趋势,简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妈妈,你想让我扔掉干嘛还要装大方建议我留下来啊?”

反应过来被耍的简月明随手在简棠的腰上掐了一把,柔美的五官终于开始松懈下来,“好啊,又耍你妈妈玩呢是吧?”

说完作势又要往简棠身上掐。

对此早有预判的简棠像兔子一样敏捷地往后退开两步,哈哈笑着躲开了简月明的“攻势”。

连续两次让简月明扑了个空,第三次简棠故意慢了一拍,让简月明追上了她,但是不等简月明动手,她先出手拉着简月明和她一同跌倒在了床上,抱着简月明在床上一会儿撒娇,一会儿说说亲热体己话,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黑。

还是准时下班回家的李伟翰敲响了简棠的房门,这才让躺在床上交心的母女俩重新起了床。

简月明长得文静秀美,一双眼睛尤其灵气,哪怕年过五十,这双眼睛里依旧能看到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她保养得当的脸却带着三十几岁女人的成熟风韵。

能有如此好的状态,和简月明拥有良好的夫妻关系也有关系。因为自小被家里人宠着,在和李伟翰的恋爱被阻拦之前,简月明的人生里都不懂忧愁是个什么滋味,虽然李伟翰一开始的个人条件不是很好,但是俩人结婚以后,李伟翰也是几乎把简月明捧在手心上的状态,结婚后就没让简月明操心过家庭里的生活琐事,放任简月明从事她热爱的跳舞事业,过了天命之年,简月明遇到最长的挫折也只有任性的小女儿带来的五年母女分离。

反观李伟翰,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的一张脸上五官深邃,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抿着嘴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身上仿佛写满了严肃的气氛,理成三七分的短发还算浓密,只是两鬓添了几缕白发,平添了几分他身上老学究的气息。

在工厂里,他是严肃较真的“李工”,再加上很少笑,身为技术总监兼副厂长的他在许多人眼里是轻易不敢接近的“高岭之花”,也只有他亲自带的几个技术人员见过几次他和蔼放松的形象,那多半是因为和他妻女在一起的时候。

就像现在。

李伟翰敲开房间,见到他的妻子和小女儿正双双从床上坐起,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瞧,哪怕没有声音,李伟翰也知道这两双眼睛必定是含着笑意。

他随手把房间的灯打开,两张笑盈盈的脸就落满了他的双眼,看得他心头一热,紧接着眼眶竟有些发酸。

从床上起身的简棠已经扑到了李伟翰怀里,像是多年前,用怀抱迎接在外出差多日未归的父亲:“爸爸,你回来啦。”

只不过,这一次许久未归的人,变成是她。

李伟翰轻轻拍了拍简棠的头,慈爱地说道:“回来就好。”

她的父母似乎都有默契包容她曾经的任性,对此也没有芥蒂,仿佛她只是和同学外出游玩一番,这个家从未产生过因为她的离开而有的裂缝。

这种包容很不容易,简棠感激地抬头,第一眼却见到父亲两鬓的白发,她惊得大叫起来:“爸爸,你这个白头发不是被我气的吧?”

李伟翰被小女儿惯有的语气暖到,几分久别重逢的忧愁被她一句话冲散,他哈哈一笑,宽慰道:“当然不是,年纪大了就会长白头发,不是我闺女的错。”

很多父母惯于利用孩子对他们的负罪感来操控小孩的行为思想趋于他们一致,一些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让孩子更能承担责任。

然而这在李伟翰简月明夫妻身上,却从来不屑对自己的孩子用这招,赢得孩子的爱和尊重对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人生课题。

简棠左右看了看李伟翰的发型,霸道地替对方做主:“爸爸,吃完晚饭,我带你去染个头发,不然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出门,你看起来像是带着三个女儿。”

对于女儿的这番好意,李伟翰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朝女儿身后的妻子耸了耸间,却见妻子不经意间已经红了眼眶。

是啊,要让女儿从另一个城市回家很容易,但是要让找回自己的女儿回家,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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